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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達爾大尼央脖子挺直、伸長兩腿、雙手有氣無力,活象一尊垂頭喪氣的塑像;布朗舍從胸腔深處發出一聲悲鳴。

  「算了,」他說,「我看事情就這樣了,我們要象個男子漢。這就算完了,是嗎?主要是,先生,您保全了您的生命。」

  「當然,當然,生命也很重要,可是我破產了。」

  「啥!先生,」布朗舍說,「是這樣的話,也不必為此灰心失望,您以後和我一起做食品雜貨生意,我和您一起經營,我們分享利潤,如果我們賺不到錢,我們就分巴旦杏仁、葡萄乾和李子幹,我們一起啃最後一塊荷蘭乾酪。」

  達爾大尼央的玩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該死的,」他激動地喊道,「你是一個正直的夥計,以名譽作擔保,布朗舍!噢,你不是在演喜劇吧?噢,你沒看到那兒,街上,在擋雨披簷下馱著錢袋的馬嗎?」

  「什麼馬?什麼錢袋?」布朗舍說,想到達爾大尼央發瘋了,他的心都收緊了。

  「唉!英國的錢袋,見鬼,」達爾大尼央說,他容光煥發,完全變了一個人。

  「啊!我的天主!」布朗舍響亮地說,同時看著達爾大尼央炯炯有神的眼光直向後退。

  「笨蛋!」達爾大尼央大聲說,「你以為我瘋了,該死的,我永遠不會發瘋,相反我比以前頭腦更清醒,心情更愉快。去拿錢袋,布朗舍,去拿錢袋!」

  「可是去拿什麼錢袋啊,我的天主?」

  達爾大尼央把布朗舍推向窗口,對他說:「在擋雨披簷下面,那裡,你看見有一匹馬嗎?」

  「看見。」

  「你看見它背上有東西嗎?」

  「是的,是的。」

  「你看見你的一個夥計在和馬夫談話嗎?」

  「是的,是的,是的。」

  「好吧裡既然他是你的夥計,你當然知道他的名字,你叫他吧。」

  「阿布東!阿布東,」布朗舍從窗口大聲叫喊。

  「把馬牽過來,」達爾大尼央低聲提示他說。

  「把馬牽過來!」布朗舍吼道。

  「現在,給馬失十個利弗爾,」達爾大尼央用發號施令的聲調說,「派兩個夥計去把前面兩隻錢袋搬上來,派另外兩個去搬後面兩隻,快!該死的!趕快行動!」

  布朗舍急步從樓梯上沖下去,仿佛有魔鬼在後面追趕似的。不一會兒,夥計們彎著腰,背著沉重的東西上了樓梯。達爾大尼央打發他們回他們的房間,然後輕輕關上門,朝著布朗舍,現在輪到布朗舍發瘋了。

  「現在,就我們倆啦!」他說。

  於是他在地上鋪了一大塊布,把第一隻錢袋裡的東西全倒在上面。布朗舍也照樣把第二隻錢袋倒空;接著達爾大尼央渾身顫抖地一刀捅破了第三只。當布朗舍聽到金幣和銀幣的誘人的聲音時,當他看到湧到口袋外面的大量閃閃發亮的埃居象跳到網外的魚兒那樣四處蹦跳時,當他感到一直在往上漲的金黃色或者銀白色的錢幣的潮水一直沒到腿肚子時,他激動無比,象一個被雷擊的人那樣只覺得天旋地轉,然後重重地撲倒在一大堆錢幣上,他的重量使堆起來的錢幣塌了下去,發出一陣難以形容的嘩啦啦的響聲。

  布朗舍興奮得說不出話來,他失去了知覺。達爾大尼央往他臉上潑了一杯白葡萄酒,才使他立即清醒過來。

  「啊!我的天主!啊!我的天主了啊!我的天主!」布朗舍一面擦擦唇髭和鬍子一面說。那個時候和今天一樣,食品雜貨商都留著騎士式的唇髭和德國雇傭兵式的鬍子,不過在銀子裡洗澡,那時候已經很少見,今天幾乎已經絕跡了。

  「見鬼!」達爾大尼央說,「這十萬利弗爾是您的,我的合夥人先生。請把您的一份拿去,我,我來拿我自己的一份。」

  「噢!這麼大一筆數目,達爾大尼央先生,這麼大一筆數目!」

  「半小時以前我對這筆要落到你手裡的數目還感到有些遺憾,」達爾大尼央說,「可現在,我不再感到遺憾了,你是一個正直的食品雜貨商,布朗舍。好吧,讓我們好好算算帳吧,就象人們所說的,『帳目清,朋友親。』」

  「噢!先把這個故事從頭至尾講一遍,」布朗舍說,「這應該比錢更精彩。」

  「我的天,達爾大尼央撚撚唇髭,接著說,「我說也是,即使厲史學家想到要我告訴他這個故事,他也不會說這個故事不曲折離奇,那你就聽著,布朗舍,我這就講。」

  「我來把這些錢疊起來,」布朗舍說,「開始吧,我親愛的老闆。」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達爾大尼央喘了一口氣說。

  「哦。」布朗舍說,一面抓起他的第一把埃居。

  第三九章 馬薩林先生的賭博

  在王宮①一個大房間裡,張掛著深色天鵝絨帷慢,把許多美麗的油畫的鍍金畫框襯托得更顯眼。在我們兩位法國人到達的當晚,全體宮廷人員都聚集在馬薩林紅衣主教放床的凹室前面,馬薩林那天在邀請國王和王后玩樂。一張小小的屏風隔開著房間裡擺著的三張桌子。國王、太后和王后圍著其中一張桌子坐著,路易十四坐在年輕的王后對面,他的妻子帶著真正幸福的表情向他微笑著。奧地利安娜在和紅衣主教打牌,她的兒媳在不向她丈夫微笑時就幫她打牌。至於紅衣主教,他躺著,臉容消瘦,非常憔悴,他的牌由德·蘇瓦松伯爵夫人②拿著,他那急切和貪婪的眼光緊緊地盯著牌在看。貝爾諾安為紅衣主教化了妝,但是,僅僅搽在顴頰上的紅豔豔的胭脂使他臉上的其他部分更加顯得象病人般蒼白,傾頭上的一片蠟黃色也更為明顯。唯有他那雙眼睛比平時更加炯炯有神,國王,太后和王后,還有朝臣們不安的眼光不時地注視著病人這雙眼睛。

  的確,馬薩林大人的眼睛是兩顆多少有點發光的星星,十七世紀的法國,每天早晚都可以在這兩顆星星上看到它的命運。主教大人既沒賺也沒輸,因此他既不快樂也不優鬱。對他關懷備至的奧地利安娜是不願讓他處在這種死氣沉沉的狀態中的。但是,如果要以一次哄動來吸引病人的注意,那就必須贏或者輸。贏,是危險的,因為馬薩林那張冷漠的臉會變得十分難看;輸,同樣是危險的,因為必須作弊,而在看著婆婆打牌的西班牙公主③對婆婆偏向馬薩林肯定會大驚小怪地嚷嚷起來。

  朝巨們利用這片刻的安靜在交談。馬薩林先生在心情愉快時,是一個寬厚的王爺,他不阻止任何人唱歌,只要他們付錢。只要他們決定輸錢,他也不是一個專橫得不准別人講話的人。

  因此,大家在交談。在第一張桌子上,國王的弟弟菲力浦·德·安茹公爵④,正對著一面盒鏡照著他漂亮的臉蛋。他的寵臣,洛林騎士,靠在親王的椅子上,暗懷嫉妒地在聽菲力浦另一個寵臣德·吉什伯爵⑤講話,德·吉什伯爵正字斟句酌地在講敘查理二世曲折離奇的冒險經歷。他象講一些傳奇故事一樣地在描述查理二世在蘇格蘭長途跋涉的全部經歷,以及在敵軍追蹤他時內心的恐懼。晚上他在樹林中過夜,白天餓著肚子打仗。說著說著這位不幸的國王的命運漸漸引起了聽眾很大興趣,連國王桌子上打牌的情緒也低落下去了。國王目光呆滯,陷入了沉思,他聽著德·吉什伯爵非常生動地講述這次驚險的旅行的詳情細節,但沒有顯出在注意聽的樣子。

  德·蘇瓦松伯爵夫人打斷敘迷者的話說:

  「請您承認,伯爵,您是在誇張。」

  「夫人,我只是在鸚鵡學舌,把幾個不同的英國人對我講的各種故事背誦一遍。我甚至感到羞愧,因為我只是在逐字逐句地照搬。」

  ① 王官:這座王宮一六三三年建于巴黎,原為紅衣主教宮,一六三六年由黎塞留轉贈給路易十三後,稱為王宮。

  ② 即奧琳普·德·芒西尼(1839-1708),馬薩林的侄女,嫁給後來當了將軍的德·蘇瓦松伯爵。

  ③ 即瑪麗-泰萊絲,路易十四的妻子

  ④ 菲力浦·德·安茹公爵:後稱菲力浦·德·奧爾良公爵 (1640--1701),路易十三的次子,略易十四的兄弟又稱王太弟。他娶英國的昂利埃特為妻。

  ⑤ 德·吉什伯爵:格拉蒙元帥的兒子,鍾情王太弟夫人昂利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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