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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第三七章 達爾大尼央在積累他的資產之前怎樣先付清他公司的債務

  「當然,」達爾大尼央暗忖,「我運氣很好。這顆在任何人的一生中都會閃現一次的星星,為約伯①和伊洛斯②,最不幸的猶太人和最貧窮的希臘人閃現的星星,剛才終於為我而閃現了。我不會大肆揮霍,我將好好利用,我早已不象年輕時那麼胡鬧了。」那天晚上,他十分愉快地和他的朋友阿多斯共進晚餐。他雖然沒有對阿多斯講到他正在期待的贈與證書,但在用餐時他還是忍不住向他的朋友問起關於農產品、播種和種植的事。阿多斯象他過去一樣殷勤地回答他。他心想達爾大尼央大概想做地主,但他不止一次對他昔日愉快的同伴失去了激動的心情和饒有趣味的俏皮話而感到遺憾,達爾大尼央這時正在利用盤裡剩下的凍結的脂肪在劃著數字,一面畫了一個奇怪的圓圈把這些數字加起來。當天晚上,准予上船的命令或是出境許可證送到了他們的府邸。當來人把那張紙送交伯爵時,另一個信使遞給達爾大尼央一小紮文件,上面蓋有英國地契上蓋的所有印章。阿多斯無意中發現他在翻閱這些轉讓房地產的文件。謹慎的蒙克,另外有些人會說,慷慨的蒙克,把這次贈與僅僅稱作是一次買賣,並且承認他已經接受了一筆一萬五千利弗爾的數目作為這次轉讓的代價。

  ① 約伯:《聖經》中的人物,一生磨難重重。

  ② 伊洛斯:希臘神話中的乞丐,後被奧德修斯一拳打死。

  信使走了。達爾大尼央還一直在看文件,阿多斯微笑著瞧著他。達爾大尼央無意中發覺他肩膀上一張在微笑的臉,便把這紮文件放進他的口袋裡。

  「對不起,」阿多斯說。

  「噢!您不是一個多嘴的人,我親愛的,」隊官說,「我想……」

  「不,什麼也別對我說,我請求您命令是非常神聖的,接受這些命令的人即使對他的兄弟、他的父親都不應該吐露一個字。因此我,對您講話的我,比兄弟、父親和世界上所有的人更深切地愛您的我……」

  「除了您的拉烏爾,對嗎?」

  「等到拉烏爾長大成人,等到他的性格和行為都已成熟,象我現在看到您那樣……我的朋友,我將會更愛他。」

  「您是說您也接到過一個命令,您不能把這個命令的內容告訴我,是嗎?」

  「不能,親愛的達爾大尼央。」

  加斯科尼人歎了口氣。

  「曾經有過一段時期,」他說,「您把這份命令攤在桌子上說,『達爾大尼央,把這份鬼東西念給我們聽聽,念給波爾朵斯、阿拉密斯和我聽聽。』」

  「的確是這樣……噢!那是青春時期,信任的時期,勇敢的時期,那時沸騰的熱血控制著一切。」

  「那麼!阿多斯,您願意我告訴您嗎?」

  「說吧,朋友。」

  「這個美好的時光,這個勇敢的時期,這種由沸騰的熱血的統治,所有這一切無疑都是非常美好的,我對它們全不感到惋惜。這完全和學習時期一樣,一我經常會在某個地方遇到一個傻傢伙向我吹噓他過去做作業、挨戒尺、啃幹麵包的時代……很奇怪,我從來沒有愛過那個時代,不管我多麼賣力,多麼刻苦,您知道我過去是怎樣一個人,阿多斯,不管我的衣服有多麼簡樸,我還是喜歡波爾朵斯的刺繡衣服,而不喜歡我那件百孔千瘡的小外套,這件小外套冬天透風,夏天遮不住太陽。您看到嗎,我的朋友,我對那些宣稱喜歡苦難甚於幸福的人永遠是不信任的。然而在過去的年代裡,我遇到的全是不幸,那個時候每個月可以看到我的身上多了一個洞,外套上多了一個窟窿,我可憐的錢袋裡少了一個金埃居,在那個動盪不安、可憎的年代,除了我們的友誼,我對什麼也不惋惜,一點也不遺憾。因為我有一顆心,這顆心沒有被吹透我破披風的貧困的風吹幹,沒有被刺進我皮肉的各種各樣的劍洞穿,可真是個奇跡。

  「別為我們的友誼感到惋惜,」阿多斯說,「我們的友誼將和我們一起死去,友誼首先是由回憶和習慣組成的,如果您剛才對我的友誼做了一個小小的諷刺,那是因為我猶豫不決,沒有向您洩露我到法國去的使命……」

  「我?……天啊!如果您知道就好了,親愛的好朋友,從今以後世界上所有的使命都將與我毫不相干!」

  說完他緊緊抓住藏在他大口袋裡的文件。

  阿多斯從桌旁站起,叫客棧老闆來結帳。

  「自從我作了您的朋友,」達爾大尼央說,「我從來沒付過一分錢。波爾朵斯經常付,阿拉密斯偶爾付,而您,幾乎總是您付,您在上飯後果品時就掏您的錢袋。現在,我有錢了,我想試試付錢是不是光彩。」

  「請付吧,」阿多斯說,一面把錢袋放回他的口袋。接著兩個朋友向港口走去,達爾大尼央不時往後看看,監視著人們搬運他心愛的埃居。濃重的夜幕剛剛張開,籠罩著泰晤士河混濁的水面,可以聽到船啟航前木桶的碰撞聲和滑輪聲。在海上的危險對他們這幾個火槍手來說只是最小的危險,這些聲音曾使他們的心激動過好多次。這次他們要登上的是一艘在格雷夫森德等待他們的大船,查理二世在小事上一直很細心,他派了他的一艘快艇載著十二名蘇格蘭衛兵,護送他首次派遣到法國去的使臣,為他壯壯行色。半夜時分,快艇將它的乘客送上大船,早晨八點,大船把使臣和他的朋友送上了布洛涅的海堤。

  在伯爵和格力磨照料馬匹,以便直接馳往巴黎時,達爾大尼央向旅館跑去,按照他的命令,他的小部隊應該在那兒等他。達爾大尼央出現時,這些先生們正在吃牡蠣、魚和香噴噴的燒酒。他們很高興,但是還沒有人失去理智。一片歡呼聲迎接了將軍。

  「我來了,」達爾大尼央說,「戰鬥已經結束。我把曾答應給你們各位的額外報酬帶來了。」

  所有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我可以打賭,在你們最富有的人的錢包裡也不會再有一百利弗爾了吧?」

  「是啊!」大家齊聲喊道。

  「先生們,這兒還有最後一件事。」達爾大尼央說,「由於這次行動,我們抓住了英國最有才能的財政官,貿易協定也簽訂了。現在我應該向你們承認,我們綁架的那個人,就是蒙克將軍的財務官。」

  財務官這個詞在他的隊伍中產生了一定的效果。達爾大尼央注意到,唯有梅納維爾的眼睛沒有表現出完全的信任。

  「這個財務宮,」達爾大尼央繼續說道,「我把他送到了中立地帶,荷蘭,我要他在協定上簽了字,我親自把他帶回到紐卡斯特爾。我們對他採取的措施,他應該感到滿意,因為杉木箱子裡塞浦了軟綿綿的墊料,在運送過程中又沒受到震動,所以我就為你們要求了一份額外的報酬。這兒就是。」

  他朝桌布上扔了一隻相當大的口袋。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伸過手去。

  「等等,我的小綿羊,」達爾大尼央說,「有紅利的話,同樣應負擔責任。」

  「噢!噢!」眾人喃喃地說。

  「我的朋友們,我們以後的處境,對沒有頭腦的人來說是受不了的,我坦率地講吧我們是在絞架和巴士底獄之間。」

  「噢!噢!」大夥兒說。

  「這不難理解。必須向蒙克將軍解釋他財務官失蹤的原因,為了這個,我等待查理二世國王出人意料的復辟,國王是我的朋友……」

  所有的人都用一個滿意的眼色來回答達爾大尼央得意洋洋的眼色。

  「國王復辟了,我把蒙克先生的代理人還給了蒙克先生,他的代理人稍許有點損傷,這是事實,可我終究還是把他還給了蒙克。蒙克將軍原諒了我,在他原諒我的同時,禁不住向我說了一些話,我要你們每個人把這些話都深深地銘記在這兒,在眼睛中間,顱頂下面。他說:『先生,這場玩笑開得不壞,可我天生不喜歡開玩笑,關於你們所幹的事(您明白,梅納維爾先生)如果有一個字從您的嘴裡,或是從您同伴的嘴裡洩露出去,我在我的蘇格蘭和愛爾蘭政府裡有七百四十一座紋架,是用橡木和鐵條做成的、每星期都要重新上一次油,我送你們每人一座。請好好聽著,親愛的達爾大尼央」接著他又說,『(請您也好好注意親愛的梅納維爾先生),為了這一點小小的樂趣,我還留下七百三十座。另外……』」

  「啊!啊!」助手們說,「另外?」

  「又是一件麻煩事,他說:『達爾大尼央先生,我要把這個協定給法國國王送去,請他暫時放在巴士底獄,隨後,再替我把所有參加這次遠征的人都送到那裡去。這個請求,國王肯定會依從的。』」

  桌子四周爆發出一片驚恐的叫聲。

  「啊哈!」達爾大尼央說,「這個正直的蒙克先生忘了一件事,就是他不知道你們各位的姓名,只有我認識你們,而我是不會出賣你們的,你們一定相信。何必呢?至於你們,我想像不出你們會愚蠢到相互告發的程度,為了節省你們的伙食和住宿費用,國王將把你們遣送到有七百四十一個紋架的蘇格蘭去。就這些,先生們。而現在,除了我剛才榮幸地對你們說的這些話外,我沒什麼再要說了。我肯定我說的話大家全懂了,是嗎,梅納維爾先生?」

  「全懂了,」被問的人說。「現在,大家來拿埃居!」達爾大尼央說,「請關上門。」

  他邊說邊打開放在桌上的口袋,從口袋裡掉下好幾枚漂亮的金埃居。大家都朝地板上彎下身去。

  「文雅些!」達爾大尼央大聲說,「大家別動,我會找到的。」

  他果然找到了,他分給每個人五十個漂亮的埃居,接著又接受了和他給的錢幣同樣多的感激話。

  「現在,」他說「你們是不是能稍許規矩些,是不是能做一個善良而正直的市民……」

  「這很困難,」其中一個人說。

  「為什麼要這樣呢,隊長?」另一個人說。

  「這是因為我也許會重新去找你們,誰知道呢?時不時給你們一些甜頭嘗嘗……」

  他向梅納維爾示意,梅納維爾正裝得一本正經地在傾聽。「梅納維爾,」他說,「請隨我來,再見,我勇敢的朋友們,我不再勸告你們要多加小心啦。護梅納維爾跟著他,其他人向他行禮告別時,口袋裡都輕輕地響著悅耳的金幣聲。

  「梅納維爾,」達爾大尼央一到街上就說,「您沒有受騙,小心以後別受騙,我覺得您好象並不害怕蒙克的絞架和路易十四國王陛下的巴士底獄,不過,我倒是希望您能怕我。好吧!聽著:只要洩露一個字,我就象宰一隻小雞那樣宰了您。我口袋裡有我們的聖羅馬教皇的赦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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