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布拉熱洛納子爵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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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為了看得清楚些.俯在陽臺上,臉靠在胳膊上不讓人看到,國王從他眼下走過時,他心情激動,一種難言的妒忌直湧心頭。 喇叭聲使他頭暈目眩,民眾的歡呼聲把他的耳朵都快震聾了。他在這耀眼的火光、刺耳的喧囂和光輝的形象中有一時竟失去了理智。 「他是國王,是他!」他喃喃地說,聲調充滿了失望和憂傷,這聲調應該傳到天主的腳下。 等到所有這些聲音和這輝煌的場面都消失以後,他才從憂鬱的遐想中蘇醒過來。在他這個外國人下面的街角上,只剩下幾條嘶啞的嗓子還在斷斷續續地喊著:「國王萬歲!」 還有就是「梅迪西絲」旅店裡的居民拿著的六根蠟燭:克羅波爾兩根,皮特利諾一根,廚房小廝各一根。 克羅波爾不停地嘮叨:「他有多麼英俊,國王,他多象他已故的傑出的父親!」 「一樣漂亮!」皮特利諾說。 「他有一張多麼高傲的臉!」已經在和男女鄰居一起評論的克羅波爾太太添了一句。 克羅波爾繼續在談著他個人的見解,沒注意到一個步行的老人,牽著一匹瘦小的愛爾蘭馬,在設法推開滯留在「梅迪西絲」旅店前面的一群男男女女。 不過,這時窗口上響起了那個外國人的聲音。 「請讓開,老闆先生,讓他進您的旅店。」 克羅波爾轉過身去,看到只有一個老頭兒,就給他讓了路。 窗子關上了。 皮特利諾給新來的人引路,老人一言不發地走進旅店, 外國人在樓梯口平臺上等著他,並向老人張開雙臂,隨後引他到一個坐位前,不過後者不肯坐下。 「噢!不,不,爵爺①,」他說,「坐在您面前!萬萬不行!」 「帕裡,」貴族人聲說,「我請求您……您從英國來……從那麼遠的地方!啊!這個差使很累人,象您這樣的年紀不該吃這樣的苦。請休息一會……」 「我還是先向您報告,爵爺。」 「帕裡……我懇求您,什麼也別對我說……消息是好的,您不會這樣開始說話的。您說話吞吞吐吐,說明消息是壞的。」 「爵爺,」老人說,「別急於擔心,我希望,不是一切都沒有辦法了。要有毅力,要堅定,尤其是要忍耐。」 「帕裡,」年輕人回答,「我衝破千難萬險隻身來到這裡,我的毅力你相信了吧,我不顧種種勸阻和重重障礙策劃了這次旅行,策劃了十年,我的堅定您相信了吧;今天晚上我賣掉了我父親的最後一顆鑽石,因為我付不出房租,老闆要攆我走。」 帕裡做了一個憤怒的手勢,年輕人微笑著用手按了按他作為回答。 「我還有兩百七十四皮斯托爾,我覺得自己是富裕的。我沒有失望,帕裡,我的忍耐您相信了吧。」 老人向上蒼舉起了一雙顫抖的手。 「噢,」外國人說,「什麼也別瞞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要說的很簡短,爵爺;看在老天的份上,您別這樣激動!」 「這是焦急的緣故,帕裡,嗯,將軍對您說了些什麼?」 「將軍先是不願接見我。」 「他把你看作一個奸細。」 「是的,爵爺,不過我給他寫了一封信。」 「怎麼樣?」 「他收到了,他看了,爵爺。」 「這封信把我的立場,我的意願解釋清楚了嗎?」 「噢!是的,」帕裡苦笑著說,「信中忠實地闡述了您的思想。」 「帕裡,後來呢? ……」 「後來將軍叫一名副官給我送了一封信,通知我要是我第二天還留在他管轄的地區,他就要下令逮捕我。』 「逮捕!」年輕人喃喃地說,「逮捕!你,我最忠實的僕人!」 「是的,爵爺。」 「你簽的名字是帕裡!」 「一個字母也不會錯,爵爺;再說副官在聖詹姆斯宮①就認識我了,」老人歎了口氣補充道,「還有在白廳② !」 年輕人垂下頭,臉色陰鬱,陷入了沉思。 「這就是他當著他部下所做的,」他一面說,一面想改變……「但是暗中呢……他對你……幹了些什麼?說呀。」 「哎!爵爺,他派給我四名騎士,他們送我一匹馬,就是您看見我騎著它回來的那匹馬。這些騎士領我一直跑到坦貝的一個小港口,把我送上,更不如說是扔上了一艘駛向布列塔尼③的漁船,我就到了這裡。」 「噢!」年輕人歎了口氣,從喉嚨口發出了一聲嗚咽,他用那只神經質的手痙攣地緊緊扼住了脖子……「帕裡,就這些,全都說完了?」 「是的,爵爺,說完了!」 帕裡在這樣簡短的回答之後,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這時只聽見年輕人狂怒地踏著鑲木地板發出的喀噔喀噔的腳步聲。 老人想換一個話題,剛才的談話繼續下去會產生令人過於陰暗的想法。 「爵爺,」他說,「我來之前,這片聲音是怎麼同事?喊『國王萬歲』的人,是些什麼人……他們歡呼的是哪個國王?燈火輝煌是為什麼?」 「啊!帕裡,你不知道,」年輕人挖苦說,「這是法國國王來美麗的布盧瓦城訪問,所有這些喇叭是他的,所有這些繡金的鞍褥是他的,所有這些佩劍的貴族是他的。他母親乘坐一輛鑲著金銀的華麗的四輪馬車走在他前面!多麼幸福的母親!他的首相給他積聚了幾百萬財產,又把他送往一位富有的未婚妻那兒。當然人民是興高采烈的,他們愛自己的國王,他們用歡呼聲向他表示他們的愛,他們高呼:『國王萬歲!國王萬歲!』」 「行了!行了!爵爺,」帕裡說,新話題的發展趨勢比剛才的話題更令人不安。 「你知道,」陌生人接著說,「在路易十四國王接受人民的敬意時,我母親,我妹妹已身無分文,連麵包也沒有了。你知道我,兩星期後。我也將一貧如洗,忍受恥辱,那時,你剛才對我講的事全歐洲都將知道!……帕裡……有沒有這樣的例子,一個處在我這種地位的人,……」 「爵爺,以老天爺的名義!」 「你說得對,帕裡,我是一個可恥的膽小鬼,我不為我自己做一點事,上帝將做什麼呢?不,不,我有兩條胳膊,帕裡,我有一把劍……」 他用手猛地擊了一下胳膊,隨後取下掛在牆上的劍。 「您要幹什麼,爵爺?」 「帕裡,我要幹什麼?幹我全家人都在幹的事:我母親靠慈善機關施捨過日子;我妹妹為我母親去乞討,我在某個地方有幾個兄弟,他們同樣在為他們自己乞討;我,我是長子,我要學他們的樣,我要去請求施捨!」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不說了,發出了一陣神經質的可怕笑聲。年輕人佩上劍,拿起放在衣櫃上的帽子,把一件一路上都帶著的黑披風系在肩上,隨後握住老人的雙手,老人正憂心忡忡地注視著他。 「我的好帕裡,」他說,「你自己去生火,去喝,去吃,去睡覺,祝你幸福;祝我們都幸福,我忠實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我們象國王一樣富有!」 他朝盛皮斯托爾的口袋打了一拳,口袋重重地掉在地上,他又淒慘地笑了起來,這種笑使帕裡感到害怕,這時候整個旅店裡都在叫,在唱,在準備接待和安頓所有的旅客,這些旅客的僕人已提前到達。他從大客廳溜到街上,老人站在窗口,不一會兒,他就從老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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