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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第三部 第07章 在對門的房子裡

  巴蒂爾達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女人,使她的心破碎,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憐的姑娘一心一意愛著德·阿芒得,就象一個十七歲人那樣地愛他,就象初戀時那樣地愛他。她在德·阿芒得離開的第一個月裡是一天一天地計算,到第五個星期時,便開始一點鐘一點鐘地計算。在最後一個星期裡已經是一分一秒地計算了。在她這樣緊張期待的某一天,德·肖爾葉神甫跑來把她拉到德·洛尼小姐那裡去。因為他事先不但向德·洛尼小姐談起巴蒂爾達的才能,而且也談起她的出身,所以人們對姑娘都懷著應有的尊重態度。德·洛尼小姐對姑娘尤其是關懷備至,因為正是她本人在長時期裡由於周圍的人沒有給她應有的尊敬而感到痛苦。

  巴蒂爾達到索宮去,使布瓦覺得很驕傲,而姑娘自己卻把它看作是一種略微打發她最後痛苦等待的時刻的娛樂。但是,當姑娘明白德·洛尼小姐打算留她在索宮的那一天,正是根據她的計算拉烏利應該回來的那一天后,她便在心裡暗暗咒駡自己為什麼同意跟德·肖爾葉神甫一塊到索宮裡來。如果不是杜孟公爵夫人的干預,不管他們是如何的堅持,巴蒂爾達也是絕對不會聽從德·洛尼小姐的勸告的。拒絕公爵夫人殿下的請求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按照那個時代占統治地位的觀念來說,公爵夫人由於自己的社會地位是有權發號施令的。因此,巴蒂爾達看出沒有別的法子,就只好同意了。但是,因為如果拉烏利在她不在的時候回來,並且遇見她的房間的窗戶蒙著窗簾,她是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所以她就勸說公爵夫人准許她回巴黎過一夜,理由據說是學習頌歌和安慰布瓦。

  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拉烏利離別的最後一天到來了。拉烏利給她的信中說,他將在一個半月後動身。四十六天的長日子慢慢地度過―她仔細地計算著每一天,現在她知道,拉烏利指定的期限己經過了。因為姑娘是一廂情願地判斷拉烏利的歸期,她連他可能會多在外地滯留一會兒的事都不願意考慮。當布瓦剛離開家到圖書館去,巴蒂爾達就把窗子打開。她坐下來彈鋼琴,開始學習頌歌,同時她的眼睛卻一分鐘也沒有離開對面的窗子。她們的街道很少有馬車經過。但是這一天由於某種不可思議的偶然原因,從早晨十點鐘起到下午四點鐘止,一共經過了三次馬車。而每一次經過馬車時,巴蒂爾達都懷著一顆抨抨跳動的心奔向窗前。當她相信原來是她算錯了日子,而拉烏利並沒有回來之後,便喘著粗氣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時鐘敲了四下,又過了幾分鐘,從樓梯上傳來布瓦的腳步聲。於是她長歎了一聲,把窗子關了起來。這一回無論巴蒂爾達多麼想使自己的監護人感到高興,可是在吃午飯的時候,卻連一片麵包都咽不下去。最後,離開家到索宮去的時刻來到了。巴蒂爾達最後一次稍稍地撩起窗簾,但拉烏利的窗子依然緊閉著。這時她才第一次想到拉烏利離家在外的時間可能要比他的計劃長一些,於是她便懷著一顆痛苦的心啟程了,一邊詛咒著這一個妨礙她在等待久已不見的戀人中度過一夜的節日。

  但是,當她來到索宮的時候,彩燈、喧鬧、音樂,特別是她初次不得已在這樣廣庭大眾面前唱歌所引起的激動,使她略微減輕一點對於拉烏利的思念。的確,姑娘時常覺得很優愁,當她一想到在這個鐘頭中她的鄰居或許已經回來了,但看到她的窗戶緊閉,他將會不瞭解她曾經多麼焦急地等待過他。這時她的心就收縮起來。

  姑娘只是靠以後有一個長長的明天這一點來安慰自己:要知道,德·洛尼小姐曾答應巴蒂爾達在黎明到來之前再打發她回巴黎去,於是,當朝陽剛射出最初的光芒,她就已經能夠站在窗子的跟前,這時只要拉烏利打開自己的窗戶,便能夠看見她了。這時她就會向他解釋,為什麼她必須離開家裡一個晚上,並且讓他知道,她曾經多麼痛苦。巴蒂爾達根據自己的判斷,她覺得拉烏利將會非常幸福地來請求她饒恕……

  當巴蒂爾達在湖邊等待杜孟公爵夫人時,她正完全沉浸在這些思想中。在她突然看到一艘小船駛近時,恰巧她正在想著拉烏利會說些什麼話。滿懷激情的巴蒂爾達在第一分鐘中覺得自己的嗓子好象變了。但是她畢竟是一位有天賦的女演員,因此,由皇家歌劇院最好的樂師組成的樂隊便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提高了她的勇氣。為了不使自己走神,巴蒂爾達決定誰也不看。完全沉浸在靈感中的她,歌唱得這樣出色,以致人們很容易就把她當成她代其唱歌的布裡小姐,雖然這個歌星也扮演過這歌劇的主角,而且所有的人都認為,無論在歌喉或是演姿上,是無人能與她匹敵的。人們更容易把巴蒂爾達誤認為布裡小姐,是因為巴蒂爾達的臉上蒙著一塊黑面紗。

  但是,當巴蒂爾達唱完自己獨唱部分的歌詞,低下眼睛,看見越來越駛近的小船上在公爵夫人的身旁坐著一個極象拉烏利的青年貴族的時候,她是感到多麼的驚奇。要是在她唱歌時認為他就是拉烏利的話,那麼肯定她當場就會唱不出聲來。起初她還猶豫不決,可是隨著小船越來趣靠近岸邊,可憐巴蒂爾達的懷疑也就越來越減少了。即便是一對親兄弟也不會長得這樣的相象,所以她開始明白,索宮中這位豪華的貴族和閣樓中的那位窮大學生,都是屬￿同一個人。不過這一點並沒有使巴蒂爾達感到痛苦。相反的,拉烏利屬￿上流社會這一點,並沒有使他和阿爾培·杜·羅什的女兒疏遠,而是使他和她更接近。她第一眼就猜到,他是一位貴族,就象他一開始就明白,在她的血管裡流動著高貴的血液。可是,他藉口有要事而離開了自己在失時街上的房子,而此時自己卻沉浸在索宮節日的歡樂中,這點好象是對愛情的背叛和對信任的淩辱一樣,刺痛了她的心。這就是說,拉烏利只不過是一時鍾情於她,所以才住在離她不遠的閣樓裡。但這種對他來說是不平凡的生活,很快就使他感到厭倦。他為了不願意得罪巴蒂爾達,所以便推說必須出去作一次定期旅行。為了不使姑娘感到過分傷心,他裝出這次旅行對他來說是很不幸的樣子。然而所有這一切全是假的。顯然,拉烏利沒有離開巴黎到任何地方去,如果他真的離開了,回來的時候也絕不會再到那條對他來說應當是十分親切的街上。這是使人感到很生氣的事,即便是比巴蒂爾達的心靈更堅強的心靈,也會覺得刺痛的。在拉烏利登上岸來離開姑娘只有四步遠的時候,她對於青年大學生和豪華的貴族是屬￿同一個人這一點,便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懷疑了。巴蒂爾達看到,她認為是天真純樸的外省青年的那個人,竟用一種優美的、蕭灑的動作把自己的手伸給了驕傲的公爵夫人,這時姑娘的全身便沒有一點力氣了,她覺得自己兩腿發軟,不禁尖叫了一聲,——正象我們所知道那樣,這一聲尖叫刺穿了德·阿芒得的心——便暈了過去。

  當巴蒂爾達重新睜開眼睛時,她看見萬分焦急的德,洛尼小姐俯在她的身上,竭力使她清醒過來。但是人們猜不透巴蒂爾達昏厥(順便說一說,它只延長了一分鐘)的真正原因,所以姑娘就很容易推說是唱歌時感到激動和周圍的人一時使她覺得精神迷亂所引起的。雖然,德·洛尼小姐堅決認為,姑娘不應該馬上回到巴黎,而是應該暫時留在索宮,可是巴蒂爾達卻恨不得快一點離開這座宮殿,因為這裡給了她太大的痛苦,因為她在這裡看到了拉烏利,雖然他並沒有看見她。她用一種人們不能加以拒絕的聲調請求,一切都要照著他們事前已經商量好了的那樣去辦。一輛指定在她唱完歌後馬上送她回巴黎的馬車已經來了,於是她坐上馬車離開了索宮。

  當布瓦出去上班時,納涅塔走近獨自一人留在房中、坐在安樂椅上的姑娘的身邊。巴蒂爾達一動不動地坐著,一隻手托著頭,另一隻手則有氣無力地低垂著。女僕默默地站了一會,帶著母性的溫柔神情注視著姑娘。後來,她看見姑娘老是沉默不語,便首先開口說:

  「小姐,您身子還沒有好利落嗎?」

  「是的,是的,我的善良的納涅塔!」

  「要是您允許我把窗子打開的話,也許您會覺得好受一些。」

  「啊,不,不,納涅塔,謝謝!這扇窗子不能打開。」

  「也許您不知道……」

  「不,納涅塔,我知道。」

  「……對面房子的那位漂亮的小夥子今天早晨已經回來了。」

  「納涅塔,」巴蒂爾達抬起眼睛嚴厲地瞅了一下女僕說,「這個小夥子同我有什麼關係?」

  「主啊,巴蒂爾達小姐,莫非您真的要使這位可憐的小夥子愁死嗎?他打早晨起就一步也沒有離開過窗子,他的模樣是那樣的悲哀,好象他的心簡直就要破碎了。」

  「這位小夥子同我有什麼關係,他的悲哀的模樣同我有什麼關係。要知道,我一點也不認識他,甚至連他的姓名我也不知道。納涅塔,對我來說,他只不過是一個在這裡居住了幾夭的局外人,也許他明天就要離開了,就象他上一回離開過這裡那樣。從我這方面來說,要是注意上他,便會是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納涅塔,而從您這方面來說,不應該鼓勵這種可能會變成瘋狂的愛情,相反的,而是應該盡最大力量來指出我的愚蠢。主要的,是指出這類感情的危險性。」

  「小姐,為什麼我要這樣做呢?要知道,您遲早都必須談戀愛。這是哪一個女人都不能避免的。既然命裡註定要談戀愛,那麼為什麼不愛上這樣一位漂亮的小夥子呢?他的相貌是這樣的高貴,就好象是國王一樣,他也應當是富有的,因為他既然什麼事情也不幹。」

  「喂,納涅塔,要是您知道,一個您認為是這樣單純、這樣誠實和這樣善良的小夥子,實際上卻是一個兇惡的騙子手和背叛者,那時您會說什麼呢?」

  「主啊,小姐,我會說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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