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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三部 第03章 格陵蘭人的女王

  正象還在晚宴的時候就不難猜到那樣,讀者們已經看到它的開始的這個節目,現在應當從皇宮的大廳裡轉到,而且實際上已經轉到了花園裡來。在花園裡,杜孟公爵夫人象平常那樣,已為自己的賓客們準備好了各種各樣的娛樂。說真的,索宮這個由勒·諾台爾為柯爾伯①設計、後來由杜孟公爵買下來的寬敞的花園,在公爵夫人的指導下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童話世界。法國的一些寬敞的花園長著青翠的山毛櫸幼林,有著長長的椴樹林蔭道,還有著人工修剪成球形、螺旋形和金字塔形的紫杉的灌木林,在這些地方舉辦帶有偉大國王②時代流行的神話題材的巴蕾舞劇的豪華慶祝會,比起在有著彎彎曲曲小路和長著遮蔽視野的枝葉茂盛的樹木的狹窄的英國的花園裡,是要適宜得多。索宮花園具有真正皇家花園的壯麗氣派,這裡所有的設置一見就使人驚奇和高興,如人工湖啦,玩拋圈戲的草地農,棒球戲場啦,足球場啦,還有聳立在湖心的阿芙樂爾③亭啦,等等。這個亭子所以叫阿芙樂爾亭,就是因為報導早晨來臨和催叫賓客安息的信號,通常都是從這亭子裡發出的。

  ①柯爾伯(1619一83年)是法國路易十四時代的財政總監。

  ②指路易十四。

  ③阿芙樂爾:是羅馬神話中的司晨的女神。

  杜孟公爵夫人的所有客人走到皇宮門前的廣場上,看見高高的樹木、筆直美麗的林蔭道、優美的山毛樺灌木叢,以及那些把黑夜變成白晝、中間交織著花瓣的五彩燈籠,都驚歎得發采了。有一處地方樂隊在演奏,那令人陶醉的樂聲傳遍了整個花園。突然在花園的深處出現了幾個稀奇古怪的影子,它們合著音樂的節拍漸漸走近觀眾。當賓客們看清原來走在寬闊的林黃道上的,是由幾個人扮成的九柱戲①的幾根巨大的木柱,為首的是一個「王」,殿后的是一個「球」,於是全都哈哈大笑起來。「木柱」們走到鋪著方磚的廣場前面,好象要開始進行遊戲似的,按照一定序列排好了隊,文雅地向杜孟公爵夫人鞠了一躬,接著合唱了一支抱怨的歌曲。歌中訴說迄今處處都不如拋圈遊戲、踢球遊戲和棒球遊戲那樣走運的倒黴的九柱戲,已經從索宮的公園裡被驅逐出去了。「木柱」們要求杜孟公爵夫人糾正這種不公正的現象,並且允許它們也象其他的遊戲那徉,能夠供美人菲雅·路易莎的貴賓們開開心。這支抱怨歌曲是用九部混聲合唱的形式寫成的,是在中音獨唱和長笛伴奏下演唱的,其中還加進了「球」獨唱的低音部。「木柱」們的合唱以它的獨創性和深湛的技巧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所有的賓客都支持它們的要求,連杜孟公爵夫人本人也滿足了這一要求。「木柱」們仿佛為了要表示自己的快樂心情那樣,根據那個靜靜地繞著軸心旋轉的「木球」所發出的信號,立刻帶著滑稽的鬼臉和可笑的點頭跳起舞來,於是,舞劇部分比原先演唱的聲樂部分取得了更大的成功。對這一演出非常滿意的杜孟公爵夫人向「木柱」們發表了一席逗趣的演說。她在演說中對因為這樣久沒有承認「木柱」們而表示歉意,同時又因為自己最後終於同它們認識而表示高興。然後,她以蜜蜂女王的權威授予它們以「高尚的九柱戲」的稱號,讓它們絲毫不比自己的勁敵「高尚的大雁戲」遜色。

  ①用木球撞擊按照一定序列排成的小木往(9-10根)的一種遊戲。

  當「木柱」們一獲得這種恩賜之後,便立即離開,而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一組已經沿著林蔭道走來的神氣活現的人。這支隊伍由七個身穿皮襖、頭戴皮帽的人組成。他們大模大樣地跟隨著幾輛由糜鹿牽引的雪橇前進。大家都說這組人是從北方來的:真的,這是格陵蘭派來晉見菲雅·路易莎的使節們。走在前面的,是穿著肥大的貂皮長袍、頭戴狐皮帽子的代表團團長。他的帽子上垂下了三條狐狸尾巴:後面有一條,兩邊各有一條。

  當全組人走到杜孟公爵夫人的面前時,代表團團長向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代表自已所有的同伴開口說:「公爵夫人,格陵蘭人在自己的國民大會上決定選派幾位高貴的公民,前來晉見您這位特級公爵夫人殿下。我榮幸地率領這個代表團,目的是代表全體格陵蘭人把我國的不可割讓的統治權捧獻給您。」

  暗示是這樣的清楚,同時又是以這樣的無害的形式表達出來,以致於博得了一片讚美聲,美人菲雅·路易莎的臉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代表團團長為了自己這一番話承蒙公爵夫人的垂青,顯然覺得非常高興。他繼續說道:

  「在格陵蘭只是在極其罕見的情況下才聽到傳說的,可是關於您,特級公爵夫人殿下的可愛、德行、幸福和愛好的傳說,卻傳到了生活在北極冰天雪地中我們這些人的耳朵裡。例如,我們知道殿下討厭太陽。」

  這個新的暗示所博得的讚賞和鼓勵並不亞於第一個暗示。問題就在於攝政王的座右銘是太陽,而杜孟公爵夫人卻是以愛黑夜而出名。

  「公爵夫人,」代表團團長繼續說,「因為上帝根據我們的地理位置,以他的不可言傳的仁慈賜給了我們六個月的黑暗和六個月的黃昏,我們特建議您到我們那裡去,以便不再看到您所討厭的太陽。為了報答您在這裡所失去的那些榮譽的頭銜,我們特獻給您格陵蘭女王的稱號。我們相信,只要您一旦光臨,我們的貧瘠的土地就會開花結果,您的法律的智慧就將征服我們的未被征服過的頭腦。我們打算放棄我們的自由,因為對我們來說,自由不如您的王權那樣親切。」

  「但是,我覺得,」公爵夫人說,「您們獻給我的那個王國離得太遠了,我坦白說,那樣遙遠的旅程使我覺得害怕。」

  「公爵夫人,我們早就料到您會作出這樣的回答,」大使反駁說,「我們唯恐您會比穆罕默德還要懶惰,不願意走到山腳下,所以在那個著名的神巫的幫助下,設法讓山向您走來……啊,北極的神靈,」大使一邊高聲喊道,一邊用一根木棒在空中劃了一些猶太神秘哲學的符號,「讓所有的人都看到我們的新君王的皇宮吧!」

  就在這一霎那工夫,傳來了一陣奇妙的樂聲,迄今一直籠罩著阿芙樂爾亭的一片煙霧,好象在魔法的作用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原來渾濁得象一面黯淡無光的鏡子似的湖水,突然被一道象月光一樣的光線照得雪亮。於是,驚訝不止的賓客們都看到了一座格陵蘭女王的宮殿,它聳立在晶瑩透剔的雪山山麓旁邊的冰島上。有一座橋直通皇宮。這座橋輕得象空氣一般,使人覺得它是用白雲造成的。在賓客們的歡呼聲中,大使從他的一個同伴手裡接過了一頂皇冠,並把它戴在公爵夫人的頭上。杜孟公爵夫人用可以想像得到的那樣莊重的手勢扶正了皇冠(仿佛他們剛才真的給公爵夫人舉行了加冕典禮)後,便坐上了雪橇,馳向她的海上皇宮。後來,她通過了大橋,同七位格陵蘭的使節們一道消失在象一個洞口似的大門裡。一個衛士攔住了群眾,不讓他們跟隨女王進入她的新房。

  大橋立刻不見了,好象一個管理仙境的熟練的司機,想似此表明過去同將來之間是沒有聯繫的。這時在阿芙樂爾亭的上空,煙火閃閃發光,它們象徵著格陵蘭人看見自己新女王時所感到的那種快樂。

  這時,一個侍臣帶領杜孟公爵夫人到她的新皇宮的一間單獨的房間裡。七個格陵蘭人的使節脫下了自己的皮帽子,於是,在公爵夫人的面前出現了德·賽拉馬爾親王、德·波利涅克紅衣主教、德。蓬帕杜爾侯爵、德·拉瓦爾伯爵、德·瓦勒夫男爵、德·阿芒得騎士和馬勒齊葉先生。那個在門口迎接他們、然後勤快地把所有的門戶都關閉起來的使臣,這時粗暴無禮地加入到了這個上流的社會中,原來他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老朋友布裡戈神甫。

  於是,所有的人最後都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正象格陵蘭人的使節脫下自己的偽裝一樣,節日也變成了密謀家們的一次集會。

  「諸位,」性情活潑的杜孟公爵夫人高聲叫道,「不能錯過一分鐘:我們長時間離開會引起懷疑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趕快說一說,他取得了什麼東西,以便弄清楚我們的事業現在進行得如何了。」

  「請原諒,公爵夫人,」親王說,「您說過,還有一個人和我們一條心,可是我在這裡並沒有看見他。要是他不站在我們這一邊,我會覺得很失望。」

  「您指的是德·黎塞留公爵,是不是?」杜孟公爵夫人間道,「是的,他答應過要來,可是,顯然是有什麼意外的事情阻止住他,或者是有什麼約會迷住了他。我們缺了他也必須幹。」

  「那是當然,公爵夫人,」親王回答道,「那是當然,如果他不來,我們缺了他也必須幹,可是不應該瞞著您,他不在這裡使我很痛心。他指揮的那個團駐紮在貝榮納,黎塞留對我們可是很有用。公爵夫人,所以我懇求您發一道命令,如果黎塞留來的話,就立即把他帶來見我們。」

  「神甫,」杜孟公爵夫人轉身對布裡戈說,「您聽見了嗎?請您先告訴德·阿甫朗西一聲。」

  布裡戈出去執行他奉到的命令。

  「請原諒,先生,」德·阿芒得轉身對馬勒齊葉說,「但是,據我所知,一個半月前,德·黎塞留就堅決拒絕加入我們這一邊。」

  「是的,這話不錯,」馬勒齊葉證實說,「問題在於當時吩咐黎塞留把聖靈勳章的藍綢帶送給阿斯土裡親王,顯然,他在這個時候不願意同攝政王爭吵,因為他指望得到金羊毛勳章,以作為他完成自己使命的獎賞。但是,從那時起,攝政王已經改變了主意:既然同西班牙的關係弄僵了,他就決定推遲發給勳章。而黎塞留看到,金羊毛勳章從他手裡溜走了,所以他現在有意參加我們這一邊。」

  「殿下的命令已傳達出來了,」布裡戈神甫回來察報說,「如果德·黎塞留公爵來到索宮的話,他們會立刻帶他到這裡來的。」

  「好,」杜孟公爵夫人說,「我們大家都坐下來談談我們的事情……拉瓦爾,請您先談吧!」

  「公爵夫人,」拉瓦爾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您知道我到過瑞士,我在那裡代表西班牙國王進行活動。我在格裡這個地方成功地發動了一個團,它已準備好當行動時刻來臨時就開進法國。這個團已武裝起來,配備好了一切必須配備的東西,只等命令一下便可以行動。」

  「很好,親愛的伯爵,很好!」公爵夫人接著說,「如果您不認為,指揮一個團對蒙莫朗西來說是有失體面的話,那就有希望得到由您親自指揮該團這個最高的獎賞。請您相信,這比起到西班牙把聖靈勳章交給親王來,更是一條得到金羊毛勳章的捷徑。」

  「公爵夫人,」拉瓦爾說,「您可以斟酌情況隨意命令我們和委派我們的職務,您的最忠實的僕人將懷著感激的心情接受您委派他的任何職務。」

  「侯爵,您呢?」杜孟公爵夫人做了一個謝謝拉瓦爾的回答的手勢後,問道,「您做過什麼事呢?」

  「為了執行殿下的命令,」德·蓬帕杜爾侯爵回答道,「我到了諾曼底,在那裡徵求貴族們在抗議請願書上簽名。我給您帶來三十八個最有名望的家族的代表人物的簽名……」接著侯爵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公爵夫人,請您看一看,這就是準備呈交國王的請願書。」

  公爵夫人急忙接過了請願書,以致給人造成她仿佛是把請願書奪過來的印象。她匆匆忙忙地把請願書看了一眼後,說道:

  「對,對,請願書上寫著,『簽名應不分封號和等級』,您這樣做很好。對這一點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是的,這可以避免了各種各樣關於職位高低的爭論。很好,我在上面看到了紀堯姆·亞歷山大·德·維埃龐、皮埃爾-安娜-瑪麗、德·拉派特裡、德·鮑弗萊蒙、德·拉杜爾-杜邦、德·夏蒂昂等人的簽名。是的,您做得對,這不但是一些光榮的姓名,而且也是法蘭西最忠實的兒子的姓名。侯爵,謝謝您,您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們對這一點是不會忘記的。將來時間一到,交給您管的將不是一個公使館,而是一個大使館……喂,騎士,您想說什麼呢?」公爵夫人帶著十分迷人的微笑向道,她知道,對這樣的微笑,對方是不能無動於衷的。

  「我嗎?」騎士反問道,「我奉了殿下的命令前往布列塔尼。到了南特以後,我拆開了交給我的那封信,才知道我應該做些什麼。」

  「究竟做了一些什麼呢?」公爵夫人很有興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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