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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二部 第09章 新密謀

  德·阿芒得把帽子和斗篷扔到椅子上,把手槍丟在床頭櫃上,把佩劍塞在枕頭下面,便和衣倒在床上睡了。他有一種天生的福分:危難臨頭仍能睡覺。

  德·阿芒得一覺醒來已經天色大亮。夜裡胡亂睡著,忘了關上百葉窗。這時一道耀眼的陽光從窗口射進來,一直照到門上。萬點塵埃在光帶中升沉浮動。德·阿芒得睜眼看到身在自家明亮而潔淨的斗室裡,周圍平靜安謐。他一時竟以為是在夢中,因為昨夜伏擊失敗之後,以為早該落到某處陰暗的牢房裡。後來,他又懷疑昨夜的事情是否真實。但是,滿屋淩亂的東西使他回到現實中來。衣櫥上面扔著一條紅布帶,細氊帽和斗篷亂丟在椅子上,手槍在床頭櫃上,佩劍在被褥下面。如果說這一切還不足以叫他清醒,那麼他自身最能夠證明昨夜的事情並非虛幻。德·阿芒得醒來時身上還穿著昨晚出門時那件無袖上衣。他睡覺之前擔心半夜會有人來而未脫掉。

  德·阿芒得一躍下床馬上向女鄰人的窗子看去。那扇窗子開著,姑娘在室內走來走去。他又照照鏡子,由於參加夜間的密謀活動,臉色略顯蒼白,更添一番風采,兩眼目光炯炯,顯得更加有神。騎士梳理了頭髮,換下夜間揉皺的硬領。在昨天和姑娘初通問訊之後,他這時的樣子在巴蒂爾達眼裡一定是一位風流倜儻 的英雄。

  德·阿芒得主要是出於習慣,而不是有意識地想到修飾自己。他走出作為更衣室用的那間小屋,照了照鏡子,帶著一種頗富魅力的憂鬱神情顧影一笑。這一笑的意思是清楚的,因為騎士隨即走到窗子跟前。

  可能巴蒂爾達也正想和鄰人見面,也可能出於矜持不想瞧他一眼,或者躬身一禮便關上窗子。但是姑娘一聽見騎士打開窗子便忘記了一切,跑到窗前喊道:

  「天哪,是您呀!我一直在為您擔心,先生!」

  德·阿芒得無法估計這一聲驚呼裡隱藏著多少深情。他原來準備的殷勤熱烈的話語,到這時全都忘個乾乾淨淨。

  「啊,巴蒂爾達,巴蒂爾達,」他手按胸前叫道,「您的心也象您的臉一樣美嗎?」

  「為什麼說美?」巴蒂爾達問,「不是您寫信說咱倆都是苦命的孤兒嗎?不是您說我是您的妹妹,您是我的哥哥嗎?」

  「這麼說,巴蒂爾達,您曾為我禱告過?」

  「整整一夜。」姑娘紅著臉說。

  「我真糊塗,還以為是偶然得救的,原來是靠一位天使替我禱告的結果。」

  「那,您的危險已經過去啦?」巴蒂爾達關切地大聲問。

  「陰暗的黑夜已經過去,」德·阿芒得說,「今天一早是陽光把我喚醒。天上只要還有一塊烏雲,就能把光線遮沒。我面前的危險也是一樣。現在危險暫時過去了,我心裡充滿了幸福。巴蒂爾達,我知道您掛念著我。但是,危險還可能再來。您看,」他聽了聽,有人正上樓梯向他的房間走來,「可能,他就要來敲門了。」

  真的,這時有人在門上敲了三下。

  「誰呀?」德·阿芒得沒離開窗子,問話聲音雖然鎮定,但也微露驚慌。

  「自己人!」門外回答。

  「這是誰呀?」巴蒂爾達激動地低聲間。

  「托您的福,上帝還在保佑我。敲門的是一位朋友。我再次感謝您,巴蒂爾達!」

  德·阿芒得像是鞠躬,又像是飛吻,隨即關上了窗子。然後給等得不耐煩又開始敲門的布裡戈開門。

  「唉,親愛的孩子,」神甫說,他臉上毫無驚慌的痕跡。你呀,我看,鎖上門還不夠,還上了門。這是怎麼啦?不是為蹲巴士底獄作準備吧?」

  「神甫,」德·阿芒得滿面春風、興致勃勃地答道,好象在和布裡戈神甫比賽鎮定,「別開這種玩笑,這是不吉利的!」

  「可是,您瞧瞧,」布裡戈環顧室內說,「這一眼不就看出是密謀者的房間碼?床頭櫃上是手槍,被子下面是佩劍,椅子上扔著寬沿帽和斗篷裡嗯,親愛的孩子,我覺得您好象心不在焉。來,把屋子收拾一下,讓我都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德·阿芒得聽從他的吩咐,不禁讚歎這位神職人員竟能冷靜地指點他這個軍人。

  「這樣才好,」布裡戈神甫看著德·阿芒得收拾屋子說,「別忘了這條帶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的。我敢打賭,這還是你小的時候人們戴的東西。把它收起來,收起來。誰知道,你還用得著呢。」

  「我還用它幹什麼?」德·阿芒得笑著間,「難道早晨戴著它去迎接攝政王?」

  「不,絕不是為這個,而是為了向某一個人發信號。好了,收起來吧。」

  「親愛的神甫,」德·阿芒得說,「您要不是一個魔鬼,至少也是魔鬼的好朋友。」

  「您說什麼呀,願上帝饒恕您!我是個小人物,走自己的路還得瞻前顧後,左顧右盼,什麼都得注意。您瞧,譬如說這扇窗子……幹嗎非得關上呢?春日的陽光,早春的陽光,想悄悄進來看您,您卻不讓它進來,好象您害怕有人看您……,噢,請原諒,我不知道,要是你打開窗子對面那家就得關上。

  「親愛的老伯,您的腦子轉得真快,」德·阿芒得答道,「只是不太含蓄。簡直不象個神甫,倒象個火槍手,我真想跟您決鬥。」

  「決鬥?為什麼,親愛的?就為我替你掃清通往財富、榮譽、也許還有愛情的道路嗎?啊,那你可太忘恩負義了!」

  「不,神甫,咱們還是作朋友吧,」德·阿芒得把手伸給他說,「說正經的,我不反對聽聽您帶來的消息。」「叨腸一方面的?」

  「什麼哪一方面的?關於好夥伴街的新聞呀,我聽說昨夜那裡出了什麼事。還有軍火庫街,就我所知,杜孟公爵夫人昨晚舉行了舞會。還有攝政王,如果我的夢沒作錯,他很晚才回到保羅-盧雅爾宮,而且帶著驚慌失措的樣子。」

  「沒什麼,一切太太平平。好夥伴街出事,一到早晨就太平了。杜孟公爵夫人向那位因要務在身不能出席她舞會的人致意,心裡卻暗暗地怨恨那個參加她舞會的人。最後,攝政王仍和往常一樣夢見了法國的王冠,早就忘了差一點成為西班牙國王的俘虜。現在,一切又得重新開始了。」

  「不,神甫!」德·阿芒得叫道,「請您同意,現在該叫別人幹了。至於我,也該稍稍休息一下。」

  「真見鬼,這可跟我帶來的消息不太合拍。」

  「您帶來了什麼消息?」

  「昨天夜裡作出決定,今天一早您就乘釋站馬車去布列塔尼。」

  「去布列塔尼?幹什麼?」

  「到那個地方您就知道了。」

  「要是我不去呢?」

  「您好好想想就會去的。」

  「我想什麼?」

  「僅僅為了剛開始的愛情就放棄成功在望的事業?就不為王室公主的利益幹了?值得嗎?」

  「神甫!」德·阿芒得叫道。

  「啊,不必生氣,親愛的騎士,」布裡戈神甫繼續說,「最好還是冷靜地考慮一下。您是自願來參加我們事業的,而且答應過幫助到底。我們一遭到挫折就甩手不管,這種行為高尚嗎?真見鬼,我的孩子,該講點信義,要不就乾脆別參加密謀。」

  「我正是講信義才象上次一樣,幹事之前先弄明白乾的是什麼,」德·阿芒得辯解說,「不錯,我是自告奮勇來當拳頭的。但是拳頭打出去之前也該知道大腦要求什麼呀。我用自由和生命,也許還要用更珍貴的東西冒險,這我心甘情願,但要看得明白,不能閉著兩眼。您先告訴我,叫我到布列塔尼幹什麼?說明白了我也許同意前去。」

  「命令你去勒恩,到那以後拆開此信,裡面有下一步的指示。」

  「命令!指示!」

  「難道將軍不是這樣向自己的下級軍官說話嗎?難道軍人有討論命令的習慣?」

  「在軍隊裡當然沒有。可是我己經不在軍隊了。」

  「噢,對了,我忘記告訴您,您又成為軍官了。」

  「我?」

  「是的,正是您。我口袋裡有給您的軍官委任狀。拿去。」

  神甫把一份疊成四折的文件遞給德·阿芒得。騎士馬上打開文件,疑惑地看著布裡戈。

  「委任狀!」德·阿芒得叫道,「四個輕騎兵團之一的團長!誰發給我的委任狀?」

  「看下面的簽字呀,活見鬼!」

  「路易·奧古斯特公爵杜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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