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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第二部 第07章 執政官杜依裡①

  前文所述的事件發生之後,奧爾良公爵順利地回到保羅-盧雅爾宮,象往常一樣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按平常的時間,也就是十一點左右,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公爵一向無憂無慮,這主要是因為他有勇敢和無視危險與死亡的精神。他平靜的臉只是因寂寞而顯得陰沉,一點也看不出昨夜事件引起的不安的痕跡。而且,他一覺醒來早已忘記了那件差一點要了他性命的事情。

  ①杜依裡(約公元前三世紀):羅馬的大將,于公元前264一241年第一次布匿戰爭中大勝迦太基人。

  奧爾良公爵的辦公室既是政治家的議政之所,又是科學家的實驗室和藝術家的畫室。在房子中間有一張大桌子,上面鋪著綠色的呢絨。桌子上淩亂地放著各種文件,中間還有墨水和筆。樂譜架上擺著剛寫了個頭的歌劇總譜,在畫架上鋪著一幅沒有畫完的畫。器皿架子上放著一隻曲頸瓶,裡面盛著半瓶液體。攝政王頭腦機敏,他能從複雜的政治問題一下子跳到稀奇古怪的藝術幻想上去,能從抽象的化學計算轉入奔放的歡歌或悲愴的樂曲中去。攝政王的大敵是寂寞,他一生不斷地和這個敵人搏鬥,而且從未獲得過勝利。這個敵人在他緊張工作、進行科學研究或玩樂消遣的時候暫時退避一旁,但仍然時刻為攝政王所能感知,就象朗朗晴日天邊的一朵烏雲。因此,攝政王從不無聊閑坐,總是尋找各種事情去做。

  在攝政王的辦公室裡兩小時後就要召開國務會議。攝政王一進辦公室先走到畫架跟前。畫架上是一幅尚未畫完的畫,那是《達弗尼薩與赫洛伊》的一個場面(當時最有名的畫家安得蘭應攝政王要求作了一組這個題材的版面)。他開始修飾前一天晚上因和浪蕩朋友玩棒球戲沒有畫完的那幅畫。那場棒球戲一開場就打輸了,後來他們便在德·沙布朗夫人家裡吃了晚飯。這時,有人來報告說,他的母親伊麗莎白-夏爾洛特公爵夫人已經問過兩次能不能見到他。攝政王對母親普法裡茨公爵夫人非常尊敬,他吩咐僕人去告訴她,如果方便的話他立刻就去見她。僕人跑去送信,攝政王又動手加工畫上的細節。他覺得這些細節非常重要,所以拿出真正藝術家的激情來做。一分鐘後,辦公室的門開了,進來的不是報告結果的僕人,而是公爵夫人本人。

  誰都知道,伊麗莎白-夏爾洛特是國王弟弟菲力浦一世的妻子。她是在英國昂利埃特突然慘死之後來到法國,接替了那位嫻雅美麗的公爵夫人的位置。昂利埃特如同法國天邊的一顆流星,一閃而墜。沒有哪個公爵夫人能和昂利埃特媲美,而對於可憐的伊麗莎白-夏爾洛特來說就更加困難。如果關於她的容貌的傳說可信,她生著一雙小小的眼睛,一個又短又扁的鼻子,又寬又厚的嘴唇,兩頰胖得下垂。照此看來,人們無法稱她為美人。

  伊麗莎白-夏爾洛特在宮裡地位顯赫。但她沒有多大政治影響,這只是因為攝政王不允許女人干預政事。攝政王把母親排除在政務以外,卻給了她一種補償,那就是讓她全權管轄幾個女兒,而奧爾良公爵夫人為人懶散,絲毫也不想去管這些瑣事。但據回憶錄記載,可憐的普法裡茨公爵夫人在這方面並未得到什麼好的結果。

  攝政王一看見母親,立刻猜到是幾個任性的女兒又出了什麼麻煩,以至讓伊麗莎白-夏爾洛特如此傷心。不過,什麼意外情況也不能使奧爾良公爵忽略禮節。他無論是在公開場合還是單獨見面,對母親總是彬彬有禮。因此,伊麗莎白-夏爾洛特剛一進門攝政王馬上迎上前去,殷勤問候,還抓住她的手領她坐在沙發上,自己則站在她面前。

  「怎麼回事,我的兒子?」伊麗莎白-夏爾洛特舒服地坐在沙發上,用濃重的德國口音問道:「我又聽見人家講你胡鬧的事情。昨兒晚上是怎麼回事?」

  「昨兒晚上?」攝政王反問一句,他竭力回憶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是啊,」普法利茨公爵夫人說,「就是昨兒晚上,你從德·沙布朗家出來的時候。」

  「噢,您說的不過是這個!」攝政王叫道。

  「什麼『不過是』?……你的朋友西米昂到處講有人要劫持你,你從房頂上爬回來才脫險。你能不承認,這對於法國攝政王來說實在是一條可怕的路嗎?我懷疑,你的那些大臣們無論對你多麼忠誠也不會追隨你走這條路吧。」

  「西米昂一定是瘋了,媽媽,」攝政王答道,他對於母親還象申斥孩子淘氣一樣數落他不禁笑了起來,「要抓我的那夥人並不是什麼歹徒,不過是一群無所事事的傢伙,可能是從雙士崗那邊酒館裡出來的,想在好夥伴街上玩鬧一番而已。至於爬上房頂,那可不是逃跑,只是和醉鬼西米昂打個賭罷了。一定是他賭輸了,講我的壞話!」

  「唉,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普法裡茨公爵夫人搖搖頭長歎道:「你就是不相信什麼叫危險。你也該知道,你的敵人是有本事的。信我的話吧,那些天天罵你的人至死也不會變老實的。」

  「請您原諒,媽媽,」攝政王繼續微笑地說,「您難到不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嗎,怎麼不相信命運呢?您知道,我是個相信命運的人。您幹嗎叫我為了防範危險而白傷腦筋呢?就算碰上危險,那也是命中註定。不,媽媽,提心吊膽也沒用,只能使日子過得不痛快。貪生怕死是那些暴君的本性,我卻是聖西門所說的那種自從好心路易以來法國最寬容的統治者。我怕什麼?」

  「天啊,」普法裡茨公爵夫人抓過公爵的手,用她一雙小眼睛所能表示出來的母親的深情看著他說:「要是別人都象我一樣瞭解你的善良,我親愛的孩子,你也就沒有什麼可怕了,你太善良了,甚至不仇恨你的敵人。你有點象亨利四世,他也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但還是有拉瓦爾雅克①。唉,我的上帝!」公爵夫人老是在法語裡夾雜德語詞,「總是好國王被殺害,而暴君會防備,刺客的刀是碰不上他們的。我的兒子,你出門可不能不帶衛隊。我倒是不需要,你出門千萬要帶侍衛。」

  「媽媽」,攝政王微笑地說,「我給您講個故事,願意聽嗎?」

  「當然,」普法裡茨公爵夫人答道,「你總是能講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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