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阿芒得騎士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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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阿芒得也躺下來睡覺,因為他和美麗的女鄰人之間存在著某種共同之點而感到心裡樂滋滋的。 次日晨布裡戈神甫又象往常一樣準時到達。騎士一小時前就已起床,而且不止二十次跑到窗戶跟前,卻總不見自己的女鄰人。肯定她已經起來,甚至比他更早:因為他一醒來就透過她窗戶頂上的玻璃看見那大窗幔已經拉開,挽成花結。因此他情緒惡劣,想找人發洩,所以當神甫剛掩上身後的門,他便說: 「哎,親愛的神甫,請代我向德·賽拉馬爾親王祝賀,不消說,他的密探太出色了。」 「您對他有什麼不滿意呀?」布裡戈神甫問,象慣常一樣含蓄地微笑。 「我對他有什麼不滿意?是這樣:我想證實他們的情報是否正確,昨晚到都儂街呆了四個小時,看到的不是攝政王到女兒那裡去,卻是德·蓓莉公爵夫人到父親那裡去。」 「這沒什麼,我們知道。」 「你們知道?」德·阿芒得問。 「是的,而且還知道她和德·穆歇夫人以及德·蓬斯夫人八點差五分從盧森堡宮出來,九點半由德·勃羅衣爾陪同回宮,和她們共進晚餐,攝政王卻沒有來。」 「那麼攝政王在哪裡?」 「攝政王?」 「是呀。」 「這是另一回事,您馬上就會知道。請您認真聽,不要放過一個字,然後我們再看,您是不是還說親王的密探不行。」 「我聽著。」 「我們的情報裡說明,攝政王應當在三點鐘驅車往塞納街玩棒球。」 「是的。」 「他到那裡去了。打了半小時之後,攝政王從場地上下來,用手絹捂著眼睛。沒想到他用球拍打著自己的臉,用力過猛,砍在眉毛上。」 「哦,原來如此,發生了意外!」 「聽著,於是攝政王沒有回到盧雅爾宮,卻命令驅車到德·沙布朗夫人處。您知道德·沙布朗夫人住在哪裡?」「過去在都儂街,但是自從她的丈夫當了攝政王的宮廷大臣後,如果我沒有弄錯,現在她住在好夥伴街,離盧雅爾宮很近。」 「完全正確,就這樣,看來忠於黎塞留的德·沙布朗夫人被親王可憐的樣子所感動,決心要證實這句諺語:『賭場失利,情場走運。』於是七點半鐘時親王在德·沙布朗夫人的餐室裡給德·勃羅衣爾送去一張便條,請他代表自己到盧森堡宮並向德·蓓莉公爵夫人致歉意。」 「哦,這就是德·勃羅衣爾在馬車裡講的這段故事,逗得那些夫人嘻嘻哈哈地笑。」 「您現在大概明白了吧?」 「是的,明白了,攝政王不能處處都到,又到德·沙布朗夫人處,又到女兒那裡去。」 「您明白的只是這一點?」 「親愛的神甫,您象個預言家,盡用謎語說話。您明白地說呀!」 「今天晚上八點鐘我上您這裡來,然後我們到好夥伴街去走走,那以後的事我就什麼都不用說了:德·沙布朗夫人公館所處的位置本身就會說明。」 「明白了!『』德·阿芒得說。「它離盧雅爾宮十分近,所以攝政王將步行回宮。盧雅爾宮對著好夥伴街的大門在規定的時間要上鎖,因而攝政王就不得不繞道噴泉院或新好夥伴街回宮,那裡正好下手!見鬼,您真了不起,倘若杜孟公爵不讓您當樞機主教、或者至少是大主教,那世界上簡直沒有公道了。」 「我指望會有這一天的。現在您既然明白,就應當作好準備了。」 「我已準備好。」 「您有把計劃付諸實施的手段嗎?」 「有。」 「那麼,您可以和您的人聯繫上?」 「是,通過預先約定的信號。」 「這信號不會使您暴露吧?」 「永遠不會。」 「那就一切就緒。現在我們該吃早飯了,因為我匆匆忙忙跑來告訴您這些好消息,是空著肚子出來的。」 「吃早飯,親愛的神甫?您說得真好!我只能給您提供昨天的剩餡餅,還有昨天那場戰鬥之後好象還留下三、四瓶完整的酒。」 「嗯,嗯,」神甫喃喃地說,「我們可以弄得更好一點,親愛的騎士。」 「我願為您效勞。」 「到好心的房東德尼太太那兒去吃早飯吧。」「那算什麼,我怎麼能上她那裡去吃早飯呀?我和她又投有交情。」 「這是我的事了。我向她介紹您是由我培養成人的。」 「可是早飯也許很糟。」 「您放心。我知道她的烹調技術。」 「該不怎麼出色吧?」 「可是這樣您便可以和這位太太聯絡感情,她在這一帶是以正派和奉公守法聞名的。總而言之,這樣的女人不會讓一個陰謀家住在她家裡。明白了嗎?」 「如果這對事業有利,神甫,我就作出犧牲。」 「此外,這還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家庭,您可以和兩位年輕的姑娘認識,一個會彈抒情的古提琴,另一個會彈鋼琴,還有一個年輕人是司法稽查的辦事員——總之,您可以到這家來玩紙牌消磨星期日的夜晚。」 「得了吧,去您的德尼太太!哦,請原諒,也許您是這一家的朋友?若是如此,我收回方才說的話。」 「我充當她的精神指導。」布裡戈神甫謙遜地說。 「那就請多多包涵,親愛的神甫。德尼太太實在還是個很漂亮、風韻猶存的女人。白嫩的手、纖秀的小腳,見鬼,我記得清清楚楚!那麼您先下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幹嗎不一起下去呀?」 「我還要梳洗打扮哩,親愛的神甫。難道您願意我鬚髮蓬亂地出現在德尼小姐們的面前嗎?見鬼,我們得注意自己的儀錶哩!況且您先打個招呼會更有禮貌一些——我可不能行使精坤指導的特權呀!」 「您說得對,我先下去打個招呼,十分鐘之後您就下來,行嗎?」 「行,行,十分鐘之後。」 「那我走了。」 「再見。」 騎士說的只有一半是真話:他留下來可能是為了梳洗,但也是希望即便是看一眼自己的女鄰人,整整一夜他都夢見她。可是希望沒有實現:他徒然藏身在窗簾之後等候著她,那淺發黑眼睛少女的窗戶始終嚴嚴實實地蒙著窗簾。不錯,他卻看見了另一個鄰人,穿著騎士已熟知的晨裝,他先打開一絲門縫,接著象昨天一樣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然後是一個腦袋。可是這次他沒有進一步鼓起勇氣,因為正降著薄霧,而霧對於巴黎居民據說是最有害的。我們這位小市民用最低沉的聲音咳了幾聲,把腦襲和手縮了回去,重新躲進房間,象烏龜縮到自己的硬殼裡一般。德·阿芒得高興地看到,他可以不必費事買晴雨計了,這位鄰人完全可以代替那些呆板的小僧侶:天氣晴朗時他們從寺院的小房間裡鑽出來,下雨天便頑固地蜷縮在裡面。 園丁的出現留給騎士的平庸印象,反映到可憐的巴蒂爾達身上。她曾是那麼可愛迷人,每當騎士看見她時,僅僅意識到這是一位芳齡少女,優雅、美麗、多才多藝,似乎是他遇見過的最完美的人兒。在這種時刻,她就仿佛那夢中出現的幻影,光豔照人,在黑暗中把她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一層霞光。然而當騎士眼前出現了涼臺的主人,面目平庸、舉止粗俗,和那由於出身卑微而無法掩飾的烙印,德·阿芒得的心靈深處好似發生了類似蕩秋千一般的奇特感覺:一切詩意的東西都消失了,好象隨著哨子聲劇院舞臺上的仙宮驟然消失,依舊是人間俗世;德·阿芒得天生的貴族意識重又占了上風,巴蒂爾達不過是個小家碧玉,她的美麗、優雅、嬌媚甚至才華都只是偶然的巧合,造物的錯誤,好象一朵玫瑰開在白菜上一樣。於是,騎士聳聳肩膀,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自己也莫名其妙,為什麼方才感受到那麼強烈的印象,他把這一切都歸之於自己的憂慮、不尋常的處境、寂寞和孤獨——總而言之,什麼都行,只要不是那真正的原因:不可抗拒的美的力量。 於是阿芒得下樓到女房東家,很樂意去瞧瞧兩位德尼小姐,或許相當迷人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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