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珍妮姑娘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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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來沒有說起他啊,」葛婆子帶著責備的神氣說。 「我不知道他對我有這種心思的,」珍妮辯解說。 「你何不再等幾天,讓他先到咱們這兒來走走呢?」她母親問。「這麼辦要容易得多。你現在突然的走,父親總要發覺的。」 「我打算對他說是跟聯橋夫人同走的。他就不能反對了。」 「那是的,」她母親沉吟著表示同意。 說到這裡,母女倆默默相視起來。葛婆子天生富於想像,就試把這個進入珍妮生活中來的可驚歎的新人物構成一幅肖像。他是有錢的;他要娶珍妮;他要給他們一個好家庭。這是多麼動人的一回事啊! 「他還給我這個呢,」珍妮插進來說,原來她也本能地具有想像的能力,那時正跟隨著她母親的思緒在想。說著,她解開胸口的衣服,掏出那二百五十塊錢來,放在母親手裡。 她母親一看,直嚇得瞠目結舌。這是她的一切災難的解救——食物,衣服,房租,煤錢——統都系在小小一疊綠的黃的鈔票上。家裡如果有很多的錢,葛哈德就無須擔心他那燙壞了的手;喬其,馬大,味羅尼加都可以舒舒服服的穿衣服,快快活活的過日子。珍妮也可穿著得好些;味絲搭將來也可以受教育了。 「你想他真的會娶你嗎?」她母親最後問她。 「我不知道,」珍妮說,「我想他會的。我知道他愛我。」 「好吧,」她母親沉吟了半晌才說,「你如果要去告訴父親,不如馬上就去。不然的話,他要起疑心的。」 珍妮知道自己已經勝利了。她的母親已經受環境的壓迫而默認了。她覺得有些悲傷,但總以為這是無法的辦法。「我幫你去說去,」她母親微微歎了口氣說。 要葛婆子說這樣的謊,本來是很為難的,但她好象毫不在意的去說了起來,居然把葛哈德的疑心消釋掉。孩子們也都已講明,所以等到大家商量一會兒,珍妮自己去對父親說的時候,就似乎是很自然了。 「你想要去幾天?」他問。 「大約兩三個禮拜,」她回答。 「那是很好的旅行,」他說。「我還是一八四四年到的紐約。那時比現在地方小得多呢。」 暗地裡,他見珍妮有這樣的好機會,心裡是很高興的。他以為她的東家一定喜歡她。 到了禮拜一,珍妮同父親母親告別過,一早就動身出門,直向道恩登旅館而去,雷斯脫正在那裡等她。 「你來了,」她一走進女客廳,他就高高興興地歡迎她。 「是的,」她簡單地說。 「我現在把你認做我的侄女兒,」他接著說。「我已經在我的房間鄰近給你定好一間房。我叫他們把鑰匙拿來,你去換衣服去。等你預備好,我就把箱子送到車站。火車是一點鐘開的。」 她到房間裡去換衣裳,他急躁得走來走去,看了一會報,吸了一會煙,末了就去敲她的房門。 她開了門,身上已然穿著齊全了。 「好看極了,」他微笑說。 她低頭不語,因為她覺得心神迷亂了。這幾天來,計劃,說謊,這全部的過程,已經使她的神經緊張過度。現在她現出疲倦和煩悶的樣子來。 「你不是覺得傷心吧?」他看出了她的神情這樣問她。 「不——」她回答。 「你聽我說,心肝兒,你千萬不要難過。事情馬上就會好的。」他把她摟進懷中,跟她親了吻,就一同走出大廳。他見她穿著這些樸素的衣服—— 雖然是她生平最好的——就顯得這麼美麗,心裡好生詫異。 他們坐了一會兒馬車就到車站。座位是預先定好的,所以他算准了時刻來。及等他們坐在普爾門式的車廂①裡,他就感覺到稱心快意了。人生是可樂觀的。珍妮現在在他的身邊。他所計劃的第一看已經成功了。以後的事情總可以一帆風順。 ①普爾門式的客車,就是一種設備精美的臥車,為喬其·普爾門(George M. Pullman, 1831—1897)所首創。 當火車駛出了車站,長片的田疇接連往後逝去時,珍妮若有所思地對它們默默看察。一路所見的,有落葉裸赤的樹林,有被冬雨濯濕的荒曠褐色的田畈,有蹲在平坦草原中的低矮農房,看去好象伏在地面上。火車經過小小的村莊,見有白的黃的和淡褐色的矮屋,屋頂都經霜侵雨打,變成黑色了。 珍妮特別注意到一座房子,似乎使她記起科倫坡的舊居來,她不由得一陣傷心,把手帕撳住眼睛,默默的哭泣。 「我希望你不是哭吧,珍妮?」雷斯脫從他正在看的信上抬起頭來。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吧。」他見她身上微微顫抖,就接著說道。「這是不行的。以後不可以這個樣兒。再要這個樣兒,你是無論如何過不下去的。」 她沒有回答,而她那樣沉默的悲戚,已經使他充滿異樣的同情。 「不要哭,」他繼續安慰她說;「什麼事情都會好起來的。我已經告訴你了。什麼事情你都不用煩惱。」 珍妮費了大勁才鎮定下來,擦乾了她的眼淚。 「你不要象這樣容易傷心,」他繼續說。「這是沒有好處的。我知道你丟開家心裡難過,可是哭有什麼用呢?你並不是永遠離家,你知道的。你不久就要回去,你是喜歡我的,不是嗎?心肝兒,我是可以安慰你的,不是嗎?」 「是的,」她竭力裝出一個微笑來給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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