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珍妮姑娘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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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象睡著了,」父親說。「我五點鐘又給她吃過藥。」 一頓菲薄的晚餐正在預備的時候,母親就走到病孩床邊,又照例開始熬夜。 吃飯的時候,西巴軒提出一個建議。他是在社會上和商業上有較大的經驗的,所以大家都認為他的建議值得考慮。他雖不過是一個造車匠的藝徒,而且除開他所竭力反對的路得教義外不曾受過任何教育的,但是他已經飽和著了美國人的特色和精力了。人家給他改的巴斯這個名字跟他十分相稱。他顯得魁梧、勇武,以他的年齡而論相貌要算不錯的,正是一個典型的都市青年。他早就有一種人生哲學,以為一個人要有所成就,就必須做點事兒—— 必須去結交體面社會的頭等人物,至少要裝得同他們結交的樣子。 就因為這個緣故,這個青年老喜歡到科倫坡旅館一帶去走動走動。他覺得這個旅館就是社會上一切有身分人物集中的地方。他一有錢買得起一套體面的衣服,就天天晚上混到市上去,同三朋四友站在旅館門前,閒蕩著,銜著五分兩支的雪茄,撣拂撣拂身上的時髦衣服,等著看女人。和他同道的,就是城裡的花花公子,浮浪子弟,以及那些到那兒去理髮的和喝杯威士忌酒的青年們。凡是這一流的人,都是他所羡慕而要去同他們比賽的。衣服是主要的試金石。人家如果穿著漂亮的衣服,戴著戒指,插著別針,那麼無論他們怎樣的行為都是正當的。他要做這一流的人,要學這一流人的行徑,因此,他那遊蕩生活的經驗就很快地增廣了。 「你們為什麼不去問旅館裡的客人要些衣服來洗洗?」他等珍妮說了那個下半天的經歷之後就這樣問她。「這個該比擦樓梯好些。」 「怎麼個要法呢?」她回問。 「怎麼,自然去問那個帳房咯。」 珍妮覺得這個計劃很有價值。 「要是你在那兒看見我,可別跟我說話,」一刻兒之後他又背著人告誡她。「你別露出認識我的樣子。」 「為什麼呢?」珍妮天真地問。 「唔,你知道是為什麼的,」他回答說,因為他先前已經說過,她們這麼一副窮樣子,他不好意思認她們做自己一家人。「你只裝做不看見好了,聽見嗎?」 「好吧,」她柔順地回答,因為他的年齡雖然比她大不到一歲,可到底是哥哥,該聽他的話。 第二天到旅館裡去,路上她把這樁事情告訴她的母親。 「巴斯說咱們可以問旅館裡的人要些衣服來洗洗。」 葛婆子已經把怎樣可以添補她那六個下午掙來的三塊錢的問題想過了一夜,可解決不了,所以就贊成這個主意。 「這是可以的,」她說。「我去問那帳房去。」 但是她們到旅館以後,一時沒有機會去問這句話。她們一直工作到傍晚,這才碰巧得很,女管事差她們去擦帳房寫字臺背後的地板了。那帳房對她母女倆很有好感;他喜歡那個母親的並不討厭的愁容,也喜歡那個女兒的姣好悅目的面貌。所以當葛婆子把在心中醞釀了整個下午的那個問題怯生生地冒險提出時,他就耐心地聽著。 「這兒有哪位先生,」她說,「會給我東西洗嗎?那我是要謝他不盡的。」 那帳房把她看了看,認出她那焦急的臉上充滿貧困已極的神情。 「讓我想想看,」他一面說,心裡就想起參議員白蘭德和馬歇爾·霍布金來。他們兩位都是好心人,想來樂意幫助貧窮的女子。「你上去看看參議員白蘭德看,」他繼續說。「他在二十二號裡,拿這個去吧,」他寫上了號數又說,「你上去,說是我叫你去的。」 葛婆子感激得發抖,接過卡片來,眼睛看著她念不上來的那幾個字。 「就這麼行了,」那帳房觀察著她的神情說。「你馬上就上去。這會兒可以在他房間裡找到他的。」 葛婆子懷著滿腹狐疑去敲二十二號的門。珍妮默默的站在她旁邊。 一會兒門開了,滿室的光輝裡面站著那位議員先生。他穿著一件漂亮的吸煙服,比他們初次會面的時候更顯得年輕。 「好啊,奶奶,」他說道,原來他已經認出了她們,特別是那個小的;「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那母親很覺羞慚,囁嚅著回他的話。 「我們來問問,您有什麼賞我們漿洗的沒有?」 「漿洗的?」他用一種特別響亮的聲音重述她的話。「漿洗的?進裡邊來吧。讓我瞧瞧。」 他很客氣的讓開一邊,招手叫她們進去,把門關上。「讓我瞧瞧,」他又重述一遍,隨即把一口烏木大衣櫥的抽屜一個個的開關起來。珍妮津津有味地端詳著那個房間。壁爐臺上和妝臺上陳列著那麼多的玩藝兒和好物件,都是她生平從來沒有見過的。議員先生的安樂椅,旁邊放著的綠罩燈,華麗的厚地毯,地板上的美麗氈條——這是多麼的舒服,多麼的奢華啊! 「坐吧;那邊兩個椅子上坐吧,」議員先生藹然可親地說著,走進一個壁櫥去。 母女倆依然惶恐,覺得禮貌上不如不坐的好,可是議員先生已經找了東西出來,重新又請她們坐。她們這才誠惶誠恐地坐了下來。 「這是你的女兒嗎?」他對珍妮微微一笑接著說。 「是的,先生,」母親回說;「她是我的大女兒。」 「你的丈夫還在嗎?」 「他叫什麼名字?」 「他住在哪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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