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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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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在聽得見我聲音的人有誰象我那樣痛苦,我希望他聽著我說。 「今兒晚上我要對你們說,我是個健康的人了——不但身體健康,並且思想健康,還有更好的,因為我看到了真理,所以精神也健康。我懇求芝加哥的一位基督教精神治療專家治我。經過六個月的治療之後,她治好了我。現在,我站在你們面前,絕對健全沒病。上帝是慈悲的。」 他坐下去。 他講話的時候,尤金仔細地察看著他,察看著他面貌的每一線條。他又高又瘦,生著沙黃色的頭髮和鬍鬚。他並不難看,有著長而直的鼻子、清晰的藍眼睛、淡紅色的皮膚,還有一副矯健強壯的神氣。尤金最為注意的就是他態度鎮定、冷靜沉著、富有生氣。他正確地說了他要說的話,說得非常有力,聲音清晰,很能傳神。他的服裝整齊,簇新,裁剪得又好,他不是一個乞丐或者走江湖的,而是一個有職業的人——很可能是一個工程師。尤金很想跟他談談,可是又覺得不好意思。這個人的情形和他很象,不完全一樣,但是很象。他身上沒有得過病,可是有多少次他看見一個十分可愛的女人就動了淫念呢!這個人所講的是真的嗎?他會是胡說嗎?多麼荒唐!他可能弄錯了嗎?這個人?不可能!他太堅強、太敏銳、太誠懇、太認真了,既不會是胡說,也不會是弄錯了。不過——這個見證也許是專為了他而提供的,一種奇怪的有益的權力——那個老追著他的慈悲的命運,也許要在這兒追上他。這可能嗎?他覺得有點兒奇怪,就象那次蘇珊叫他去三河的時候,他看見那個黑鬍子的人走進火車時所感覺到的一樣,也就象超自然的力量把馬蹄鐵放在他面前來通知他即將發達時所感覺到的一樣。他回家去,一路想著。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認真地試著去看《科學與健康》了。 第二十五章 凡是試著去讀過那本非常特別、而許多人還認為非常有意義的著作的人都知道,從外表上看,它似乎盡是些雜亂的矛盾和玄虛的廢話。序中關於洪水以後疾病迅速增加並愈來愈厲害的那種說法,就足以使一個相信明確的、既定的、物質的自然科學的人感到震驚了。尤金初看到這地方的時候,當然很不耐煩。為什麼會有人說這種傻話呢?人人都知道根本就沒有過大洪水。為什麼引一個神話作為事實呢?這使他厭煩,同時從批評的觀點來看,又使他好笑。然後他看到他認為是關於物質與精神的一種混亂說法。作者一面說五官的見證都毫無價值,一面又不斷引用根據那些見證的譬喻來說明她①的精神意義。他好幾次放下書來,因為引用《聖經》的地方使他討厭。他不相信《聖經》。基督教這個名詞就是一個使他厭惡的笑話,就和教堂裡站起來發言的那個人以前對它的厭惡一樣。說基督的奇跡在今天還能重演,這簡直是玩笑。可是那個人到底證實了。不是那樣嗎?從頭到尾都是誠懇的——具有一般誠懇的改革家所特有的深厚的同情和信心,這感動了他。一些零零碎碎的思想——他自己也接受了對耶穌的精神上的瞭解,——一直留在他的腦子裡。因為他自己也喜歡玄學,所以不知怎麼,他老會記住一句話或是一段話—— 「一刹那間,認識到生命與智慧都純粹是精神方面的,既不屬物質,也不在物質方面,肉體就不會有痛苦了。如果你的痛苦是由於相信自己有疾病,你就會立刻發現自己沒有疾病。肉體被精神生活和愛控制住的時候,苦痛就變成了歡樂。」 -------- ①指《科學與健康》的作者埃第夫人。 「上帝是個靈,」他想起耶穌這樣說過。「所以拜他的,必須用心靈和誠實拜他。」① -------- ①見《新約·約翰福音》第四章第二十四節。 「你就會立刻發現自己沒有疾病,」尤金想著。「苦痛就變成了歡樂。」 「苦痛。什麼樣的苦痛?愛情的苦痛?這大概意味著世俗的愛的終了;這也是凡俗的。」 他接著看下去,發現基督教精神治療的專家們也相信聖母瑪利亞的聖靈懷胎,這使他覺得可笑;他們還認為,代表人類自生與永存的幻想的婚姻制度終於會消滅的,當然憑藉男女兩性來生兒育女的事也會消滅的。他們還相信,肉體會失去它的物質性——它會由物質性回到它本來的精神性,在那裡是沒有罪惡、病痛、毀壞或死亡。這些就是他們的信仰或理解的一部分。這在他看來是一種瘋狂的主張,可是同時,因為他生性喜歡玄學,所以這跟他對人生奧秘的感覺倒很相合。 應該記住,尤金看這本書的原因是因為他個性特別合適——喜歡深思、愛想像、重心理,還因為他暫時感到絕望。在這期間,任何有可能減輕他的憂愁、絕望和失敗的東西,都值得緊緊抓住,所以他特別適合研究一下這個偏激的人生學說。關於基督教精神治療法,他常聽見人說,還看見它的教派的教堂建立起來,教友人數也不斷增加,尤其在紐約。他們都熱心說可以擺脫任何人類的疾病。他一方面閑著沒有什麼消遣,一方面又極度喜歡內省深思,所以這些奇怪的言論很自然地便吸引住了他。 從過去所看的書籍和科學推測中,他不是不知道卡萊爾①曾經說過,「物質本身——外邊的物質世界不是空無所有,就是人的思想的產物。」(見弗勞德②所著《卡萊爾傳》裡的卡萊爾日記。)康德也認為整個宇宙是眼睛或腦子裡的東西——只是一個思想。他記得馬喀斯·奧裡力阿斯在他的《默思》裡也說過,宇宙的靈魂是仁愛、慈悲的,它裡面沒有邪惡,也不被邪惡所損害。他覺得後面這個思想很特別,老忘不掉,因為它跟他自己的感覺完全相反;他覺得這個宇宙,就是說宇宙的精神,是狡猾、殘忍、奸詐、惡毒的。他不明白一個做羅馬皇帝的人,怎麼會不這樣想。基督的《山上寶訓》向來很使他感動,可是他只把它看作一個沒有現實生活知識的理想家的可愛的空想罷了。但是他老感到奇怪,為什麼「不要為自己積攢財寶在地上,地上有蟲子咬,能鏽壞,也有賊挖窟窿來偷」這段話竟然老使他感動,使他覺得很美妙,認為一定是真的,「因為你的財寶在那裡,你的心也在那裡。」③ -------- ①見第四十九頁注①。 ②弗勞德(1818—1894),英國史學家。 ③見《新約·馬太福音》第六章第十九節及第二十一節。 濟慈說過,「美就是真理——真理就是美,」還說「真理就是本來的面目」。 「本來的面目是什麼呢?」他為了答覆這句話曾經這樣問過自己。 「美,」他對自己這樣回答,因為人生儘管充滿了種種恐怖事件,到底還是美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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