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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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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達三河時,情形當然不象他預料的那樣。雖然在天氣長期乾燥之後,那兒的路上有時候也可以駛行汽車,至少可以駛到「消閒地」,可是最近天氣並不十分乾燥。有一個短時期下了冷雨,所以除了馬匹和輕馬車外,道路簡直不能通行。那兒有輕馬車上聖傑克去,馬車夫告訴他他可以在那兒租到一匹馬,騎到四英里外的「消閒地」去。這條馬車路線的主人在那兒設有一個馬房。 這倒也合他的意。他決定在聖傑克租兩匹馬,騎到離別墅相當距離以外,然後把它們系在一個人家瞧不見的地方。到那時,他再斟酌情況,遞一個信給蘇珊,要是她在留神注意的話。結果會多麼生動啊!他們會多麼幸福地雙宿雙飛!可是在他到達聖傑克時,卻發現戴爾太太在那兒等著他,您能想像得出他多麼驚愕。她的忠實的代表,三河車站管理員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一個象尤金那樣的人已經來到本地,並且往「消閒地」去了。在這之前,金羅埃也從紐約拍來一份電報,說尤金動身不知上哪兒去了。自從戴爾太太離開以後,他的日常行動都受到監視。金羅埃回去以後,就到聯合雜誌公司去打聽尤金在不在紐約。人家一直都告訴他在。那天,人家告訴他,尤金已經離開了。金羅埃打電話去問安琪拉。她也說他離開了紐約。他於是打電報給母親。戴爾太太算出他到達的時間,又聽到車站管理員說他坐了馬車前去,於是趕來迎著他。她決定用她所有的策略步步為營。她不想殺死他——實在沒有那樣的勇氣——然而她還是希望說服尤金。她還沒有覺得要用保鏢和密探。尤金不可能象外表和行為那樣冷酷。蘇珊的支持和通信反而使他大為苦惱。她看得出她沒有辦法控制蘇珊。她唯一的希望是說服他,或者勸他再拖一個時期。假如必要的話,他們全回紐約去。她就去向科爾法克斯和溫菲爾德求救。她希望他們會說服他。無論如何,在這件事有利地或是極為不利地解決之前,她一刻也不離開蘇珊。 尤金出現的時候,她帶著世故老練的微笑向他招呼,和藹地對他喊道:「來,請進來。」 他板起臉望著她,照著她的話做了。後來,他看見她口吻實在很親切,也就改變了態度,很客氣地和她寒暄: 「你近來好嗎?」他問。 「哦,很好,謝謝你!」 「蘇珊好嗎?」 「也很好。你知道,她不在這兒。」 「她在哪兒?」尤金問,臉上完全是失敗的神情。 「她跟幾個朋友上魁北克去玩十天,然後她再打那兒上紐約去。她大概不會上這兒來了。」 她那種裝腔作勢使他厭惡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不相信她說的話——立刻看出來她是在騙人。 「胡說,」他粗魯地說,「全是謊話!她在這兒,你知道的。 我反正自己要去看個明白。」 「你真有禮貌!」她圓滑地笑著說。「這不是你平常說話的樣子。她反正不在這兒。你自己也會知道的,要是你堅持要去找的話。我勸你不要堅持下去,因為我聽見你要來,就找人商量過了。你會發現密探和保鏢在等著接待你。她不在這兒,所以你還是回去的好。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回三河。這會兒幹嗎不細想想,免得鬧出事來呢?她不在這兒。即使她在,你也得不到她。我請來的人會防止你得到她的。要是你鬧事,他們就會逮捕你,那時候報紙上就會登出來了。威特拉先生,為什麼這會兒不想想,好好回去呢?你太不合算了。今兒晚上十一點有火車從魁北克經過三河到紐約去。我們現在還趕得上。你願意這樣做嗎?如果你現在醒悟過來,不在這兒找麻煩,我同意在一個月內把蘇珊帶回紐約。除非你能取得離婚,把安琪拉安頓好,我不會讓你得到她的。不過假定你能在一年半載內辦妥了,而她還要你,你就可以娶她。我可以立筆據答應不再反對,並且使她應得的全部財產都毫無爭議地交到她手裡。在社會上,我還可以幫你們的忙。你知道我可不是沒有勢力的。」 「我先要看到她,」尤金帶著不相信的神氣惡狠狠地回答。 「我並不是說我會把一切全忘掉,」戴爾太太說下去,不理會他插進來的話。「我不能——不過我會裝著忘掉。你可以住在雷諾克斯我的鄉下別墅裡。我把租期未滿的馬立斯城或是紐約的房子收回來,你可以任意住在哪一所裡。樂意的話,我可以劃出一筆款子來給你妻子。那也許可以幫助你得到自由。你只要等一個短時期,就能光明正大地得到她,幹嗎要象你所提議的這樣不合法地取得她呢?她說她不要結婚,那只是傻話,完全由於看了些不好的書,絲毫沒有根據。等她認真地想到這件事的時候,她就會要結婚的。幹嗎不幫助她一下呢?為什麼現在不回去,讓我過一個時期把她帶到紐約去,然後我們再徹底談一下。我很歡迎你做我們家的人。你非常有才氣。我一向喜歡你。幹嗎不細想想呢?來吧,讓我們乘車到三河去,你乘火車回紐約,好嗎?」 戴爾太太講話的時候,尤金鎮靜地察看著她。她多麼會講話啊!她多麼會撒謊!他不相信她。她說的話他一句也不相信。她是在防止他接近蘇珊,這他完全能夠明白。他認為蘇珊是在這兒附近,不過她可能象最近上奧爾巴尼去那樣,給劫走了。 「簡直是笑話!」尤金隨意地、輕蔑地、淡淡地說。「我決不做這樣的事。第一,我不相信你。要是你這麼急於對我表示殷勤,你就讓我見她。那時,你再當著她說這些話。我來這兒是要看她的,所以我要看到她。她在這兒。我知道她在。你不用撒謊。你不必說話。我知道她在這兒。即使我得在這兒住上一個月來搜索,我也要看到她。」 戴爾太太不安地移動著。她知道尤金是不顧死活的。她知道蘇珊寫過信給他。空談也許是沒有用的。計策可能也無效,可是她不得不試一下。 「聽我說,」她激動地說。「我告訴你蘇珊不在這兒。她離開了。那兒有保鏢——多得很。他們知道你是誰。他們認識你的相貌。要是你闖進去,他們奉到命令會把你殺死。金羅埃也在那兒。他是不顧死活的。我已經費了很大的勁才止住他沒去殺你。那地方有人看著。我們這時候就受到人監視。你還不細想想嗎?你見不到她。她不在這兒。幹嗎惹起這陣麻煩呢?為什麼無緣無故地拿你的性命當兒戲呢?」 「別說了,」尤金說。「你滿口胡說。我從你臉上就看出來了。再說,我的生命也不算一回事。我不怕。幹嗎多說呢?她在這兒。我要去看她。」 他瞪眼朝前望著,戴爾太太反復想著她該怎麼辦才好。那兒不象她所說的那樣,並沒有保鏢和密探。金羅埃並不在那兒。蘇珊也沒有離開。這一切全是空談,正象尤金猜到的那樣,因為沒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她總竭力想避免把這件事傳到外面去。 大冷了幾天之後,那天晚上倒很清朗。一輪明月從東面緩緩升了起來,朦朧中已經可以看見,再過一會兒,它就會射出燦爛的光芒來。天氣舒適而暖和,一點兒不冷;他們乘車駛行的那條崎嶇的道路上充滿了濃厚的香氣。尤金可不是沒有覺察到四周幽美的景色,可是想著蘇珊可能不在那兒,他卻有點兒鬱鬱不快。 「哦,你寬大點兒吧,」戴爾太太央告著。她怕他們見面之後,會立刻再失去理智。蘇珊會象她一直要求的那樣,再度要求她帶她回紐約去。不管蘇珊同意不同意,尤金或許會不考慮她的折衷建議,那末他們就會立刻離開,或者在這兒大膽地結合起來。她想到必要時,她要殺死他們,可是面對著他們倆的固執的反抗,她的勇氣又漸漸消失了。這個人的大膽叫她吃驚。「我一定遵守我的諾言,」她心煩意亂地說。 「她的確不在這兒。她在魁北克,我告訴你。等一個月。那時候,我會把她帶回來。我們再一塊兒商量。你幹嗎不能寬大點兒呢?」 「我能的,」尤金說,他考慮著她的建議裡所包括的燦爛遠景,不免有點兒給打動了,「不過我沒法相信你。你對我不說真話。你帶蘇珊離開紐約的時候,也沒有對她說真話。那是條詭計,這又是另一條。我知道她沒有離開。她就在那所別墅裡,雖然我不知道別墅在什麼地方。你帶我到她那兒去,然後咱們再一塊兒商談這件事。喂,你現在上哪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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