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天才 | 上頁 下頁
一六八


  蘇珊看了這封信後,很吃了一驚。安琪拉把他描寫得毫無價值,對女性見異思遷,既狡猾又不忠實。她在自己房間裡反復思考了這個問題,因為這不得不使她停下來想想。可是過了一會兒,尤金的臉龐又回到了她的腦子裡,還有他的美麗的心靈,以及好象環繞著他四周的那種愉快、完美的氣氛。尤金就像是美的幻景,那麼溫柔、那麼甜蜜、那麼可喜!哦,跟他一起,聽著他的可愛的聲音,感覺到他的熱烈的撫愛!生活能夠給她什麼比得上那些東西的呢?再說,他需要她。她決定跟他講個明白,給他看看這封信,然後再作決定。

  尤金在星期一和星期二早上跟她通過電話之後,過了一、兩天就去了。他把那所冰庫當作幽會的地點,來的時候總熱切地笑著,跟平時一樣。自從回到辦公室以後,他並沒有看到安琪拉方面有什麼立刻想進行破壞的跡象,於是勇氣又恢復了。他希望這一切有一個圓滿的解決——希望有一個工作室,還有他的可愛的蘇珊。當他們坐進車子以後,她立刻拿出安琪拉的信,一句話也不說就遞給了他。尤金靜靜地讀著。

  這封信叫他大吃一驚,他原以為安琪拉對他還有點兒好感。可是他知道一切全都是實話,雖然他不敢說自己以後對蘇珊也會厭倦的。命運也許會慈悲點兒。他們也許可以幸福地呆在一塊兒。無論如何,他現在需要她。

  「嗯,」他說著把信還給她,「怎麼樣?你相信她說的話嗎?」

  「也許是真的,不過跟你一塊兒的時候,我又好象什麼都不在乎。離開你,一切就都不同了。我不大拿得准。」

  「你不敢講我是不是象你心目中那麼好,是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我猜想她所說的關於你的一切都是實在的。我可不能確定。你不在這兒的時候,那就不同了。你在這兒的時候,我覺得好象一切結果都不會有問題。我真愛你。哦,我知道一切沒有問題的!」她抱住他。

  「那末這封信實際上沒有多大關係了?」

  「沒有。」

  她眼睛睜得滴溜圓地望著他。又是老一套,不假思索的熱愛所帶來的幸福。他們坐車走了不知多少路,在一個旅館停下來吃飯——戴爾太太整天都不在家——他們眺望著回去的那條路外的海面,一再互相接吻。蘇珊變得非常著迷,她看得出這件事會有個什麼樣的結果。

  「現在,你把這件事交給我辦吧,」她說。「我先試探一下媽媽。要是她懂道理,我想我能說服她。我倒情願這樣做,我不喜歡欺騙。我寧可告訴她,迫不得已的話,反抗她。不過我想不至於到那地步,她沒有什麼辦法。」

  「這我可不知道,」尤金謹慎地說。他相當欽佩蘇珊的勇氣,同時還倚仗著戴爾太太對他的敬重,認為那會防止她採取任何極端行動的,可是他看不出他們怎樣才能達到目的。

  他主張過一陣就開始一種非法的關係,什麼都不說。他並不急於要那麼做,因為雖然他需要她,他對蘇珊的感情還不單純是肉體的。由於她所看到的離奇的書籍和她的古怪的人生哲學,她是不顧一切輿論的。她堅持說她看不出那樣做對她有什麼害處。

  「可是,親愛的,你不瞭解人生,」尤金說。「這對你是有損害的。在紐約以外的地方,你就會身敗名裂。紐約是個大都會。這是個世界性都市。這兒的情形稍微有點兒不同,但是無論如何,你得維持外表。這要容易得多。」

  「你能保護我嗎?」她意味深長地問,指的是安琪拉目前訴說的那種情況。「我不要——我不能,你知道,現在還不能,現在還不能。」

  「我明白,」他說。「我能夠保護你,是的,絕對能夠。」

  「我要仔細想想,」她又說。「我做事喜歡誠實。我情願告訴媽媽,然後再做。這樣好多了。我自己的一生,我高興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這跟誰都沒有關係,連媽媽都沒有關係。你知道,如果我要糟踐我的生命,我也可以,只是我想我並沒有糟踐。我要照著自己的意思生活。我現在還不要結婚。」

  尤金聽著她這番話,感覺到這是他生平最奇怪的經歷。他從沒有聽過、見過、或是經歷過這樣的事。克李斯蒂娜·錢獷的情形可不同,她得顧到她的藝術。蘇珊沒有那樣的事。她有一個美好的家、一個社交前途、金錢,以及過一種正常、平穩、幸福的生活的希望,這一定是真正的愛了,可是他還是很迷糊。但是那麼許多有利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顯然有利的事情,所以他深信這一切是一個管轄下界的慈悲的神明有意替他安排的。

  安琪拉實際上已經屈服了。蘇珊的母親幹嗎不會屈服呢?安琪拉不會告訴她什麼的。看起來戴爾太太並不比安琪拉堅強。蘇珊也許能控制住她,象她所說的那樣。既然她那麼堅決地要試一下,他真能阻止她嗎?她相當頑強、固執,不過她的個性卻正在迅速地發展,而且她很能說出一番大道理來。也許她能成功。誰說得准呢?回去的時候,他們的車子沿著美麗的小路飛快地疾馳,樹枝幾乎拂上他們的臉來;他們還經過一片片碧綠的沼澤,長長的綠水草給風吹成了細浪;他們又經過秀麗的田園。近處有孩子和鴨、華麗的宅邸、嬉戲的孩子和閒蕩的長工。這時他們一直互相保證,誓許終身,彼此緊緊地摟抱在一起。蘇珊跟安琪拉一樣,也愛把尤金的臉捧在手裡,盯視著他的眼睛。

  「瞧著我,」有一次,他憂傷地提到她可能變心的時候,她說。「盯著我的眼睛。你看到什麼?」

  「勇氣和決心,」他說。

  「還有什麼別的?」

  「愛情。」

  「你認為我會變心嗎?」

  「不會。」

  「一定不會嗎?」

  「不一定。」

  「哎,望著我,尤金。我不會的。我不會的,你聽見嗎?我是你的,直到你不再要我的時候為止。現在你快活了嗎?」

  「快活了。」他說。

  「等我們有了我們的工作室以後,」她說下去。

  「等我們有了我們的工作室以後,」他說,「我們要把它佈置得挺美,也許過了一個時期還要請請客。你就是我的可愛的蘇珊,我的花朵兒,我的『香石榴花』,海倫,塞棲,黛愛娜。」

  「我要做你的週末夫人,」她笑著說,「你的單日或雙日的情人,看日子是單是雙來決定。」

  「希望能夠實現,」他在分別時喊著說。「但願能成為事實。」

  「等著瞧吧,」她說。「你等著瞧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