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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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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菲爾德主要是一個地產投機商,其次又是一個夢想家和富有遠見的人。他幻想著在市郊可愛的鄉野地區建造一些美麗的鄉村別墅,中間夾著平坦的林蔭大道,還備有陰溝、煤氣、電燈、適當的鐵路交通、電車,以及一個組織完善的住宅區所應有的一切舒適設備。這個地區該是又幽靜、又高尚、又討喜、又安穩的,而且還和他極端喜歡的紐約的偉大市中心密切地聯繫著。溫菲爾德生長在布魯克林,做過政治家、演說家、保險商、營造商等等。他經營過不少近郊的地產——溫菲爾德村、朝陽村、露裡坦尼亞村、椈村——占地四、五十畝和一、兩百畝。靠了別人的錢(他管這叫作「O.P.M.」 -------- ①),他把這些地分成許多塊,很漂亮地種植了樹木,有時還有一片綠草地鋪在當中,又鋪設了混凝土人行道,還有種種高貴的限制等等。誰只要看過溫菲爾德的一塊完美的郊外地產,總會發現這個新興的改良中心裡,有一塊地皮是劃開來給公司總經理肯楊·溫菲爾德先生建造一所華麗住宅的。用不著說,這些地從來就沒造上房子。他周遊過全世界,見討許多世面和地方,但是溫菲爾德村、朝陽村、露裡坦尼亞村或是椈村(這些土地的買主這麼聽說),卻是他最後審慎地選擇出來作為他希望度過餘年的唯一地點。 ①O.P.M.,英文 other people′s money 三字的縮寫,意即「別人的錢」。 尤金遇見他的時候,他正在規劃格雷夫森德海灣一帶明納塔溪那兒的地產。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宏大的計劃。有些布魯克林的政治家和金融家在經濟上都跟著他走。他們看見他在小事業上有過成就,從十英畝、二十英畝、三十英畝的地產上獲得百分之三、四百的利潤,但是儘管他很有才氣,這卻是一件迂緩的工作。目前,他已經擁有三、四十萬資財,一生中第一次感到在金融事務上可以隨心所欲了,這使他覺得自己幾乎可以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他會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律師、銀行家、醫師、商人等。他管他們叫作「有閑階級」,這些人全都有些錢來投資;他順利地把上百個有身份的人引進他的計劃來。然而他的偉大的夢想卻從來沒有真正實現過,因為他想在牙買加海灣①上建立一座大倉庫和碼頭設備。這假如實現了的話,他可以賺到幾百萬塊錢。他還想在哪兒佈置一個某種樣子的華麗的避暑勝地,這在他心裡還沒有明確地構想出來。他的廣告隨意地刊登在各報上:他的標誌,或者不如說是他的「城鎮」的標誌,廣泛地分佈在整個長島上。 -------- ①紐約長島西面的海灣。 尤金初次見到他還是在薩麥菲爾德公司工作的時候,但是這次他重新會見他卻是在長島北岸漢浦斯塔德附近威利布蘭德的家裡。他接受了威利布蘭德太太的邀請,在一個星期六下午上那兒去玩。威利布蘭德太太和他在一次普通宴會上相遇,一塊兒還跳過舞。她很喜歡他的愉快、活潑的態度,於是就請他上她家裡去。溫菲爾德也乘汽車上那兒去作客。 「哦,是的,」溫菲爾德愉快地說。「我對您記得很清楚。您現在是在聯合雜誌公司裡,——我知道——有人告訴過我——我想那是一家極發達的公司吧。我跟科爾法克斯先生很熟。我有一次跟薩麥菲爾德還談起您。那是個了不起的人兒,非常能幹。您以前給他們搞過一套煉糖公司的廣告。您或許曾經注意到,我在給露裡坦尼亞村做廣告的時候,就抄襲了那玩意兒的精神。嗨,從那會兒以後,您的確大大改善了您的境況。我有一次告訴過薩麥菲爾德,他獲得您是獲得了個特出的人,但是他不聽。他太自私自利了。他不知道怎樣跟人平等地工作。」 尤金想到薩麥菲爾德,不禁笑了起來。 「一個能幹人,」他簡單地說。「他給我幫了不少忙。」 溫菲爾德聽了很高興。他原來以為尤金會批評他的。他喜歡尤金的溫和態度和聰明的、富有表情的臉孔。他想起來,下次再要給自己的一個大開發計劃做廣告時,就去找尤金,或者說是找那個搞過那套煉糖公司畫片的人,請他給他提一個適當的做廣告意見。 緣分是一件多麼古怪的東西。它會不知不覺地把人輕易地吸引到一塊兒。沒一會兒,尤金和溫菲爾德就並坐在走廊上,眺望著眼前的綠樹林,一片開闊的海峽,上面點綴著白帆,還有康涅狄格州①的朦朧的、遙遠的海岸。他們談著一般的地產投機事業,地皮的價值,以及這樣的投機結果通常總是怎樣。溫菲爾德急於想跟尤金交個朋友,因為他喜歡親近尤金;尤金端詳著溫菲爾德的灰白臉孔,細瘦、潔白的手和那套柔軟、灰白的衣服。他外貌很能幹,跟他在外面的名聲一樣——事實上,他顯得比任何他幹過的事情都好。尤金看過露裡坦尼亞村和椈村。它們並不叫他認為是很好的改良地產,但是不論怎樣,它們總是很幽美的。對中產階級講來,他認為那些地產倒很對勁。 -------- ①美國一州,在長島北面,與長島隔海遙遙相對。 「我覺得設計一片新地區,對您該是一件愉快的事,」他有一次對溫菲爾德說。「想到一塊未開墾的荒地變成街道和房屋,我就非常感興趣。想到把它佈置好,在適當的地方設計一些房屋,那正配合我的胃口。有時候,我希望自己生來是個建築師。」 「那是愉快的;如果只是這樣,那真太合理想啦,」溫菲爾德回答。「這件事主要是資金問題,而不是別的。你非得籌錢買地和進行改良不可。如果你要作很大的改良,那費用也就很大。在工作完成之前,你實際上不能指望拿回多少錢來。隨後你得等待。如果你造起了房屋,你不能把它們租掉,因為你一把它們租掉,你就不能把它們當作新的來出售了。在你進行改良的時候,你的稅也立刻增加起來。如果你把一塊地皮賣給一個不十分贊同你的計劃的男人或是女人,他或是她也許就會造起一所房屋,把鄰近一帶的價值全給你毀了。你不能把圖樣的細節在一張契約上訂得過分嚴密。你只能寫明這房屋所值的最低價格和所用的材料的質地。有些人的審美觀跟其他一些人的極不相同。對各區的鑒賞力又可能會不一樣。當你正盤算著要在東邊蓋房子的時候,紐約這樣一座都市或許會突然決定要在西邊建造房屋啦。因此——唔,所有這些事情都應當考慮進去。」 「這聽起來很有道理,」尤金說,「但是如果一個合適的計劃合適地表達出來,那不會很自然地把一些合適的人吸引來嗎?您不是憑著自己的意見來訂立條件的嗎?」 「對,對,」溫菲爾德輕鬆地回答。「如果你對這件事充分關心注意,那是可以辦到的。可惜的是,有時候你又可能過分仔細。我就看見過不少非常完美的計劃,結果反而成為泡影。那些有鑒別力、有傳統、有資財的人,通常是不想搬到新建的郊區去的。你得跟那些新闊起來的有錢人打交道。他們大多數都用盡財力來改善他們的生活情況,可是他們卻並不總知道怎樣來改善。如果他們有錢,他們不一定就有眼光,不能明白你的用意,可是如果他們有眼光,他們又沒有錢。可能的話,他們自然想搞得好點兒,但是他們實際上又辦不到。一個在我這樣地位上的人,就像是個藝術家、是個教師、是個聽懺悔的神父和金融家等等合而為一的人。在你開始做一個大規模開發地產的人的時候,你就非得是這幾種身份的人不可。我有過幾次成功,也有過幾次很大的失敗。溫菲爾德村就是一次最糟糕的。現在,它已經使我厭惡了。」 「我老希望可以佈置一所海濱娛樂場或是一處郊區娛樂場,」尤金夢幻般地說。「我只到過一、兩處國外的海濱娛樂場,但是我覺得這裡沒有一所娛樂場——的確,在紐約附近沒有一所——是完美的。機會太好啦。以前辦過的太糟糕啦。 哪兒都沒有計劃,哪兒都不夠精細。」 「我也正是這樣看法,」溫菲爾德說。「我都想了多年啦。一個這樣的場所是可以建造起來的,並且我認為,假如搞得好的話,它會成功的。然而費用一定很大,非常大,那些投資的人非得等上一個長時期才能撈到錢。」 「然而,要做件真有價值的事,這倒是個好機會,」尤金說。「似乎還沒有人想到,一件這樣的事可以辦得多麼好。」 溫菲爾德沒有說什麼,但是這個想頭卻留在他的心上。他夢想著一處改良的海濱娛樂場,那該是世界上一所最完美的娛樂場——如果他幹起來,那對他該是一座紀念碑。如果尤金具有這種審美觀,他或許可以給他幫忙。至少,到時候,他可以把這個跟他談談。或許尤金會拿出點兒錢來投資。要完成一個這樣的計劃,得花上幾百萬塊錢才成,但是多一點兒總是有幫助的。再說,尤金也許有主意,可以給他自己和溫菲爾德賺錢。這是值得考慮的。這樣他們分手了。雖然他們隔了幾星期、幾個月都沒再見面,但是他們誰也沒有忘掉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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