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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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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尤金最後考慮的結果是,決定離開卡爾文先生,接受聯合雜誌公司的聘請。科爾法克斯有一天寫信到他家裡,問他打算怎樣。他越把這件事在心裡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件事的吸引力就越發增強起來。科爾法克斯的公司正在紐約商業中心區的心臟、靠近聯合廣場那兒建造一所十八層樓的大廈,用來容納他們的各部門。在尤金跟他一塊兒吃飯的時候,科爾法克斯曾經說過,第十六層、十七層和十八層將給編輯、發行、出版、美術、廣告等部門專用。他曾經問過尤金,他認為該怎樣完美地安頓這些部門;尤金對於籌劃這些向來很熟練,所以就在一張紙上草草地畫出了各部門的假想的安頓情況。他把編輯部和美術部放在頂層,同時分配給出版人(不管他將來是誰)大廈西邊正中的一間房,俯瞰著聯合廣場和哈得孫河之間的市區,使那片浩大的河水顯得是一幅悅目的景致。他把廣告部和頂層安頓不下的某些編輯室放在第十七層,而把發行部和附屬於它的郵遞和資料室放在第十六層。他照著老記在心裡的一種舊的法蘭德斯圖案,把出版人和編輯的房間佈置起來,在那裡,綠色、深藍色、鮮紅色和黑胡桃色各種色調和應有的充足的亮光成了鮮明的對照。 「如果你真要做,你就最好把這件事做好,」他曾經向科爾法克斯這麼說。「我瞧見過的所有編輯室差不多都設計得一點兒也不行。一個外表很漂亮的編輯、美術和廣告部門,對於你的公司會大有幫助的。它有宣傳的價值。」 在他說著的時候,他回想起薩麥菲爾德的論調。薩麥菲爾德認為一種興旺的外表,幾乎是一家公司所能具有的最有價值的資財了。 科爾法克斯很贊成他的意見,並且向他說,到時候,希望他能賞光來瞧瞧。「我請了兩個很好的建築師在搞這工作,」他解釋說,「但是對於這些房間的佈置,我倒寧願聽聽你的意見。」 當他正在考慮怎麼作最後決定時,他卻想到那層樓該是個什麼神氣——它會顯得多麼闊綽。萬一他成功了,他的辦公室就是那裡邊最豪華的房間了。他就是那座新建大樓裡僅次於科爾法克斯的最最出色的人物了。 這類想頭在隨便什麼商業性的盤算中本沒有多大道理,然而在尤金心裡,它們卻非常重要,因為他不是一個商人——他本質上還是一個藝術家;儘管他在商業界輾轉地兜來兜去,他依然是一個藝術家。他對於自己未來在世界上的身份和名望的意識,幾乎比對於這件事所涉及的重大責任的意識還要強些。他知道科爾法克斯是一個嚴厲的人,甚至比薩麥菲爾德還嚴厲些,因為他說得少、幹得多;但是尤金對這一點認識得還不夠,所以並沒有為這件事擔心。他自信是一個堅強的人,不論上哪兒都能幹下去的。 安琪拉對於這種改變實際上並不多麼反對,雖然她生來保守的性格使她煩惱憂慮,沒能立刻表示贊成。如果尤金成功了,這是向前跨了一大步,但是如果他失敗了,那就是一個莫大的損失。 「科爾法克斯非常信任我,」他告訴她。「他相信我幹得好的;這樣的信心是極大的幫助。不管怎樣,我原意試一下。這對我不會有什麼害處。如果我覺得辦不了出版的事情,我就緊抓住廣告的那部分業務。」 「好吧,」安琪拉說,「我簡直不知道該怎樣來幫你拿主意啦。這兒他們待你實在太好了。」 「我要試試看,」尤金堅決地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於是他就在那天告訴了卡爾文。 卡爾文嚴肅地望著他,銳利的灰眼睛從各方面察看著這一局面。「哎,尤金,」他說,「你正擔負起一個重大的責任來。這是艱巨的。對於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要仔細考慮一下。瞧見你離開,我很難受。再會吧。」 他覺得尤金是走錯了路——在原來的地方多呆上一陣子,他會混得更好的,但是勸說並沒有用,只會使尤金自以為更了不起——使事情將來會更難辦。 卡爾文最近也聽到不少關於科爾法克斯的事情;他認為尤金往後可能會覺得不容易應付他。一般的印象是,他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作為一家大公司的實際首長,據說,他還嫌不夠通達人情。 事實上,一般人的這個意見非常正確。科爾法克斯是和鋼鐵一樣冷酷,但是對於那些他中意的人,他卻笑容滿面、非常可親。「自負」實際上可以說是他的別名,而他的雄心更是沒有止境的。他希望在一生中能有驚人的成就,給人看成一個偉大的金融家。他要人——只要堅強的人在他周圍。尤金,在科爾法克斯看來,似乎是一個堅強的人。在尤金最後寫信給他,說他願意接受他的聘請,不過希望和他進一步再談談的那天,科爾法克斯把帽子扔到了空中,拍拍他的助手懷德的背,喊道:「嗨!佛羅裡①!我給公司辦成了一件大事。除非我大錯特錯,不然這個人會在這兒辦成點事的。他很年輕,不過很不錯。他有一副壓倒你我的神氣,佛羅裡,可是我們受得了的,是嗎?」 -------- ①佛羅裡,佛羅倫斯·懷德的愛稱。 懷德望了他一眼,裝出一種純虛偽的快樂滿意的神氣。在懷德的一生中,他見過許多編輯和廣告人員。按照他的看法,他們幾乎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人,很容易就會滿足,都是些他(或是隨便什麼別人)決定搞了來滿足他們虛榮心的小玩意兒。這也許是另一個很適當的例子,但是如果一個內行的出版家上這兒來,那對他是有點兒不利的。他可能會想侵犯他的權柄,至少要跟他平分秋色。這是有傷他個人的虛榮心的。這實在成了他的絆腳石,因為他希望有天能在這兒獨攬大權。科爾法克斯為什麼這麼急於把公司裡的權柄分開呢?是不是因為他有點兒怕他?他這樣想,而當他這樣想著的時候,他的確是非常接近實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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