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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哦,許多事情。打牌,算命,看手相,喝啤酒——」她意味深長地望著他。

  他走到靠近窗口他喜歡坐的那張椅子那兒,這張椅子跟沿窗的長椅並排放著。她走過來,躺在長椅上。

  「勞你駕,給我把枕頭放放好,可以嗎?」她問。

  「當然可以,」他說。

  他拿了一隻枕頭,抬起她的頭來,因為她連動都懶得動。

  「這夠了嗎?」他問。

  「再來一隻。」

  他把手放在第一隻枕頭下,抬起它來。她抓住他那只空著的手,抬起身。當她抓住他手的時候,她緊握住了它,離奇、興奮地大笑起來。突然,他明白了她所做的一切的用意。他丟下正拿著的枕頭,盯視著她。她鬆開手,向後靠下,有氣無力地微笑著。他先抓住她的左手,然後又抓住她的右手,在她身旁坐下。一刹那後,他用一隻胳膊摟著她的腰,彎下身來,和她接吻。她兩隻胳膊緊緊地纏住他的脖子,把他抱緊些,然後直盯著他的眼睛,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你愛我,是嗎?」他問。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這樣,」她歎息著說,又把他緊緊摟向自己。

  第二十三章

  卡蘿塔·威爾遜模樣很好,感情熱切,為人狡黠精細,簡直可以應付任何局面。她存心著手來贏得尤金,因為他吸引著她,還因為他原先很冷淡,把她的自負和自愛的情緒都激起來了。不過她喜歡他,喜歡他的每一個特點,並且象孩子對一件新玩意兒那樣,很自負自己的成功,當他終於用一隻胳膊摟住她腰的時候,她全身熾熱、震盪地激動起來,而等她來接近他的時候,她是帶著一種狂熱的情感渴望他來和自己溫存的。她撲向他,熾烈地吻了他幾十次,低聲說著她的欲望和情感。尤金這會兒既然是在覺醒了的熱情中看著她,自然認為自己從沒有見過比她更可愛的人了。那時,他忘卻了佛黎妲,安琪拉,他的寂寞,以及他自以為正在細心克己地工作來恢復健康的這件事,盡情地去享受一下這種情境。

  卡蘿塔殷勤款洽,從不厭倦。等她發覺他果真喜歡她(或是認為他果真喜歡她)以後,她就生活在熱情與戀愛的氣氛裡了。只要可能的話,她無時無刻不跟尤金呆在一塊兒,或是想念著他。她到處暗等著他,利用種種手段,給予他一切所能獲得的機會。她把母親和堂兄的行動推測得絲毫不差——可以確切地說出他們在哪兒,可能要呆多少時候,從他們站著的地方要多少時間才能到達某一扇門或是某一地點。她的腳步沒有一點兒聲音,舉動和目光都富有意義,很能傳情。有一個多月,她領著尤金經過了種種危險的境地,擁抱著他直到可能的最後一刹那,在最料想不到的時候、最料想不到的情況裡,寂靜而迅速地吻他。她的疲憊鬱悶的神情,淡漠的外表,全消失了;她很活潑——除去在別人面前的時候。那時候,她保持著原先的那種態度,甚至還加強了,因為她決心在母親和堂兄的眼前張上一幅黑幔。暫時,她非常成功,因為她向母親撒下了彌天大謊,裝著認為尤金很好,不過就世故人情講,稍許遲鈍一點兒。「他可能是個好藝術家,」她說,「但是他並不一定討女人歡喜。他連最起碼的殷勤獻媚都不懂。」

  希伯黛爾太太十分高興。至少這兒不會有什麼麻煩了。她怕卡蘿塔,怕尤金,但是她看不出有什麼可以抱怨的理由。當著她面,一切似乎非常拘謹,有時幾乎是疏遠的。她不願意向女兒說,既然尤金在這兒,她不應該回娘家來;也不願意叫他搬走。卡蘿塔說她相當喜歡他,不過這算不了什麼。隨便哪一個結了婚的婦女都可以這麼說。可是在她眼皮底下,卻進行著最傷風敗俗的勾當。如果她知道浴室、卡蘿塔的房間和尤金的房間是給怎樣使用著的話,她准會大吃一驚的。當他們剛不受到監視的時候,他們立刻就呆在一塊兒了。

  尤金對工作變得很冷淡。他先前已經開始欣賞它了,因為他把它看作一種對自己有益的體操,並且覺得如果繼續保持這樣的步伐來恢復健康的話,他可以不必無限期地工作下去。現在,他從這情形一變而對工作感到厭倦,對自己不得不花在工作上的時間感到鬱鬱不樂。卡蘿塔可以使用一輛汽車,她自己也租得起一輛。她開始提議他某一時間在某一地方跟她晤面,乘車兜兜;這弄得他常常不去工作。

  「你用不著每天工作,是嗎?」一個星期日下午,當他們單獨呆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問他。辛柏遜和希伯黛爾太太出外散步去了,他們在二層樓上她的房間裡。母親的房間在三層樓上。

  「我用不著,」他說,「如果我丟掉他們付給我的錢都不在乎的話。一小時一毛五,我需要這個。你得記住,我不是在幹著我的正當職業。」

  「嗐,別提啦,」她說。「一小時一毛五算得了什麼?我給你十倍的錢,來跟著我。」

  「不,你不可以這樣,」他說。「你不可以給我錢。在那樣的基礎上,我們隨便怎樣也不成的。」

  「唉,尤金,瞧你怎麼說話。你幹嗎不要呢?」她說。「我有不少錢——至少比你現在所有的多得多。這樣花和那樣花還不是一樣。隨便怎麼說,反正不會好好用掉的——那就是說不會為什麼特殊的用途。你幹嗎不拿些呢?你可以還給我的。」

  「我不做這種事,」尤金說。「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隨便怎樣也不成的。我寧願去工作。不過這沒有問題。我或許可以賣掉一張畫。我天天都盼望有畫賣掉。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要你明兒跟我一塊兒坐汽車出去兜兜。媽要上布魯克林她姐姐愛娜家去。你的工場有電話嗎?」

  「當然有。不過我覺得你最好別打電話上那兒找我。」

  「打一次不會有什麼妨礙。」

  「呃,或許不會有。不過我們最好別那樣,至少別常打。

  那些人挺嚴格。他們不得不那樣。」

  「我知道,」卡蘿塔說。「我不會常打的。我只不過這樣想想罷了。我會讓你知道的。你知道通過山頂那兒的那條沿河的大路嗎?」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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