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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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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閑坐在椅子上,躺在吊床裡,上森林、鄉野去漫步,並且在悠然深思和寂寞無聊中能夠絕對快樂,這需要特出的才能才辦得到。尤金以前認為自己象父母一樣,也能這樣,但是自從他聽到名譽的呼喚以來,他就不再甘於寂寞了。這時候,他並不需要寂靜和悠閒的深思,而需要消遣和娛樂。他需要適當的友誼、歡樂、同情、熱忱。安琪拉在不為什麼事操心的時候,也多少有點兒這些品性;他的父母、姐姐和老朋友,也可以稍許給他一點兒。可是他們不能永遠跟他聊天,注意著他,而除了他們之外,什麼都沒有。鎮上沒有什麼娛樂。尤金常跟安琪拉在漫長的鄉野大路上閒步,有時候還去划船、釣魚,但是他依然覺得寂寞。他常坐在門廊上或是吊床裡,想著自己在倫敦和巴黎所見到的一切——他本來可以怎樣地在工作。霧裡的聖保羅教堂,泰晤士河堤,皮卡迪利,黑衣修士橋①,倫敦東區②和肮髒的懷特察柏爾區③——他多麼希望脫離這一切,去畫那些。如果他能夠畫的話,那可多麼好。他在父親的穀倉裡草草地佈置了一間工作室,利用北面閣樓門的亮光,憑著記憶,信筆劃了些東西,但是畫出來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對的。他有著一種固執的信念(儘管這純粹是錯覺),認為總有什麼地方不對。他偶爾叫安琪拉和他父母發表點兒意見。他們總堅決地說,他畫得美極了或是妙極了,但是他總不相信。在這種琢磨不定的意見的影響下,他老把東西一改、再改、三改。有過幾次這種意見以後,他就會覺得自己在情緒上變得發狂了,對自己的情形感到憤慨,非常沮喪,替自己覺得難受。 -------- ①黑衣修士橋,倫敦的一座大石橋,原名庇得橋。 ②倫敦的貧民區。 ③懷特察柏爾區,倫敦東部的一個貧民區。 「嗐,」他總丟下畫筆說,「我乾脆就只能等下去,等我身體恢復了才成。我這樣什麼事都不能做。」接下來,他就去散步、看書、在湖上划船、一個人玩玩紙牌、或是聽安琪拉彈彈鋼琴,那架鋼琴是許久以前父親給瑪特爾備置的。他始終都在想著自己的情形,他所惦記的一切,愉快的世界在別地方正怎樣迅速地澎湃著,他要多久才能好,如果他能好的話。他談到上芝加哥去,在那兒試著畫畫風景畫,但是安琪拉勸他多休息一段時間。她答應六月裡跟他一塊兒上黑森林去度夏;秋天,如果他高興的話,再回到這兒來,或是上紐約去,或是呆在芝加哥,一切聽他高興。目前,他需要休息。 「到那會兒,尤金大概就會好啦,」安琪拉向他母親說,「那末,他就可以打定主意到底上芝加哥還是上倫敦去了。」 她能夠跟人家談說他們要上哪兒去和打算做點兒什麼,這使她非常自負。 第十三章 假如不是因為一種暗藏著的希望,想跟另一個女人有一次富於刺激的新經歷的話,他就會不自覺地萬分孤獨。事實上,這種想頭糾纏著他——就象威士忌對酒鬼那樣——使他振作起來,不讓他完全絕望,使他那經常給失敗的念頭縈繞著的心裡有了一種排遣。如果他碰巧遇著一個真正美貌的姑娘,愉快、迷人,鍾情於他,那該多麼快樂!只是安琪拉這些日子經常注意著他。再說,姑娘們越多,那就是說他的情形就會更糟。可是欲念的幻想、美色的純肉欲的吸引力,是那樣強烈,因此當它成為一個合乎他性情的可愛的姑娘的形狀,來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抗拒不了。他一望見一隻迷人的眼睛,一瞥到一張溫柔、雅淡的臉龐——充滿了處女時期所特有的那種青春和健康的微妙的撩撥性——就被迷惑住了。就仿佛那張臉的模樣,不管她本人的意志,催眠了看著它的人一樣。阿拉伯人相信Abracadabra①這個字的魅力能夠迷人。對尤金說來,女人的臉龐和身個兒差不多就跟那一樣有力。 -------- ①Abracadabra,把字母排列成三角形的符咒。 ②就是指她的姑母。 當他和安琪拉從二月到五月呆在亞歷山大的時候,他有天晚上在姐姐家遇見一個姑娘。從他崇拜的、並且那樣容易受到撩撥的那種美的觀點上看來,這個姑娘是極有魅力的,而就挑逗上講,也是很方便的。她是一個名叫喬治·羅斯的旅行家的女兒。喬治·羅斯的妻子,這姑娘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喬治和他的妹妹住在綠湖邊上一所樹木蔭覆的老屋子裡,離開尤金一度企圖和他的第一個情人絲泰拉·阿柏爾頓溫存的那個地點沒有多遠。這個姑娘名叫佛黎妲。她還不到十八歲,非常迷人,生著大大的、明澈的藍眼睛,一大簇濃密的黃褐色頭髮和一個豐滿婀娜的身材。她是當地中學的畢業生,就年齡講,已經發育得很好了,她聰明伶俐,面頰紅潤,活潑愉快,還具有不少生來的智力,這立刻吸住了尤金的注意。通常,他極喜歡自然的、活潑的、愉快的性情。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更是異乎尋常地如此。這個姑娘和她的養母②跟尤金的父母和姐姐全很熟悉,常常來看他們,早就從他們那兒聽說到尤金了。喬治·羅斯是在尤金初上芝加哥去後搬到這兒來的,因為他時常上外邊去,所以他一直沒見到過尤金。他前幾次回來探望的時候,佛黎妲年紀還太小,對男人不感興趣,可是現在到了這年齡,她正發育成人,她的心就釘在男人身上了。她並沒有料到自己會對尤金感覺興趣,因為她知道他是結過婚的人,可是由於他的藝術家名聲,她對他覺得很好奇。人人都知道他是誰。當地報紙曾經詳細記載過他的成功,刊登過他的照片。佛黎妲料想會看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人,嚴肅、穩重。相反地,她遇見一個二十九歲的笑嘻嘻的青年,相當瘦削、眼睛下凹,可是依然非常動人。尤金取得安琪拉的同意,仍舊喜歡打一條松松的、飄拂的領帶,戴一個柔軟向下翻的衣領,通常總穿著一身褐色燈芯絨布衣服,上衣束著一條帶子,獵裝式樣,手上戴著一隻式樣古怪的黑鐵戒指,還有一頂柔軟的帽子。他的手很細、很白,皮膚蒼白。佛黎妲是玫瑰般的,象蝴蝶一樣無憂無慮,穿著一件漂亮的藍亞麻布衣服,含著笑,因為他的名聲又有點兒怕他,這立刻吸引住了他。她象所有他認識的年輕、健康、愉快的姑娘一樣,非常討人歡喜。他希望自己又獨身了,可以跟她說說笑笑。她也似乎一開始就希望跟他親切友好。 可是安琪拉呆在一旁,還有佛黎妲的養母,因此他必須小心、淡漠。她的養母、茜爾薇亞和安琪拉正在談著藝術,聽安琪拉敘說尤金的癖好、特性和經歷。這對於他們遇見的一般人,永遠是一件勾起興趣的事情。尤金總坐在旁邊一張舒適的椅子上,臉上隨著當時的心情,顯出疲倦、和藹或是淡漠的神色。那天晚上,他感到厭煩,態度有點兒冷淡。這兒沒有人使他感覺興趣,只有這個姑娘,她的秀美的臉龐,滋養著他內心的幻想。他渴望永遠有一個這樣年輕的人在他身旁。女人為什麼不能青春常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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