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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就是在這家報館工作的時候,尤金才知道自己的確能夠寫作。這來得相當湊巧,因為雖然他考慮過在新聞界作點兒什麼工作,他卻早已放棄這種想頭了。這兒的讀者對於地方性的星期日特刊有著極大的需要。他看了交給他畫插畫的一些特刊後,斷定自己可以寫得更好些。

  「喂,」他問馬修士,「這些文章是誰寫的?」他正在看星期日的那份報。

  「哦,編輯部的記者們——隨便哪個要寫的人。我想他們還從館外買稿子。每篇只給四塊錢。」

  尤金不知道他們給不給他稿酬,不過不管給不給,他總要寫寫。或許他們會讓他署名的。他瞧見有些人署名。他說他認為自己能夠寫文章,可是以作家自居的豪蹙起前額表示不以為然。他又寫又畫。他的反對把尤金給氣壞了,他決定一有機會就試一下。他想描寫一下芝加哥河,因為他可以給那條河畫些出色的插畫。還有鵝島。幾年前,他就看見過一篇描寫它的文章;再就是市內各公園的質樸的景色,星期日他總喜歡上那兒去散一會兒步,看看一對對的情侶。題材可多的是,不過這一些卻容易配上美妙的、有情趣的插畫。他真想來試一下。他跟星期日特刊的編輯邁奇爾·哥德法布非常要好,於是向他提出說,自己可以寫一篇很好的、配有插畫的描寫芝加哥河的文章。

  「去,試一下,」這位知名人士喊著說。他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強健、結實、年輕的美國人,笑起來象有人把冷水澆到他脊背上時他發出的抽氣聲。「我們需要這種材料。你會寫嗎?」

  「我有時候認為,假如稍微練習練習,我或許會寫。」

  「幹嗎不寫呢?」另一個繼續說。他想到一小篇不用花錢的稿子。「試試看。你或許可以寫得挺好。如果你寫的東西象你畫的那樣,那就沒有問題。編輯部裡的職員我們是不給報酬的,不過你可以把你的名字署在上面。」

  這對尤金就很夠了。他立刻試寫起來。他的美術作品已經開始使同伴們獲得了很深的印象。它粗獷、大膽、犀利,裡面很有點氣魄。豪暗地裡已經在妒嫉他;馬修士卻滿懷欽佩。尤金受到了哥德法布的鼓勵,花了一個星期日下午去尋訪芝加哥河的各支流,注意著它的奇怪的地方和特色,最後終於畫成了幾幀畫。隨後,他跑到芝加哥圖書館去,找出它的歷史——意外地發現了某些政府工程師的報告。他們詳論在芝加哥河上航行的特點。他寫的與其說是一篇特寫,不如說是一篇對這條幽美、短小的河流的頌歌。他從人家意想不到的角落裡找出了這條河的幽美之處。哥德法布看了之後,非常驚奇。他沒有想到尤金真能夠寫作。

  尤金文章的美妙之處在於:儘管他心裡充滿了情趣和詩意,他卻寫得極有條理,很重事實。這給了他的作品一種穩定性。他喜歡知道事情的歷史,還喜歡評論現行生活的各個方面。他寫公園、鵝島、感化院,以及一切引起他興趣的東西。

  可是他真正愛好的卻是美術。對他說來,美術是一種稍微容易點的手段——完成得也比較快些。有時候,他激動地想到,他可以用語言來敘述一件事,然後再把它實實在在畫出來。這似乎是一個美好的特權;他想到把普通的事物變得生動,就非常高興。一切對他都是生動的——街上的貨車、高樓大廈、路燈——任何東西,一切東西。

  另一方面,他也沒有忽略繪畫:他對它的興致反而似乎更濃厚了。

  「我不知道你的畫裡有點兒什麼使我很喜歡,威特拉,」馬修士有天向他說,「可是你的畫確實有點兒道理。拿這兒來說吧,你幹嗎把這些飛鳥安插在煙囪上面呢?」

  「哦,我不知道,」尤金回答。「只不過我覺得該這樣。我看見鴿子這樣飛過。」

  「一切都配得恰到好處,」馬修士回答。「還有你的佈局也正好。我沒有瞧見過這兒有誰能夠畫得到這樣。」

  他所說的這兒是指美國,因為這兩個美術從業人員都自認為是一般鋼筆畫和插畫的行家。他們是《青年》、《純藝》、《興奮》和歐洲各種激進的美術雜誌的訂戶。他們知道斯泰倫①、夏雷②和穆察③,以及整個新興起來的那派年輕的法國招貼畫家。尤金聽到這些人和這些報紙,感到十分驚奇。他開始對自己有了信心——把自己看作一個不含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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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斯泰倫(1859—1923),法國招貼畫兼石板畫家。

  ②夏雷,法國招貼畫家。

  ③穆察,捷克畫家,久居巴黎,曾作過許多優美的裝飾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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