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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在這些節目表演著的時候,璐碧很少跟尤金呆在一塊兒。找她的人太多啦。在那個姑娘跳完之後,他聽見有人喊道,「嘿,璐碧!你幹嗎不來表演一下?」另外一個人,急於想看她跳舞,喊道,「來表演一下,璐碧!」房間裡其餘的人,幾乎都貿然地跟著喊了起來。有些圍著她的小夥子開始把她推向那塊跳舞的場地。在尤金還沒有覺察到之前,她已經給一個人抱到了懷裡,從一群人傳到另一群人,作為一種戲耍。大夥歡呼起來。可是尤金因為跟她已經那樣親近,所以對這種狎昵行為大為生氣。她似乎並不單屬￿他,而是屬￿全體美術學生的。她竟然還在笑著。當她給放在空場上的時候,她提起裙子,象跳給他看的那樣舞蹈起來。一群學生擠得很近。他要看她就非得擠向前不可。她在那兒,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只是跳著愉快的木屐舞。等她停下的時候,三四個比較大膽的青年握住她的胳膊和手,慫恿她再表演什麼別的。有人理清了一張桌子,另一個人抱起她來,把她放在那上邊。她又表演了另外幾種舞蹈。有人喊道,「喂,堪尼,你需要這件紅衣服嗎?」那末這就是他的臨時情人。

  當她最後在清晨四點鐘打算回家的時候,也就是當別人同意放她走的時候,她差點兒忘了有個尤金跟她呆在一起。在兩個學生要求取得送她回家的「權利」時,她才看見他在等候。

  「不,」她瞧見他的時候,大聲說,一面向他走來,「有人送我。我現在去啦。再會。」他覺得相當冷淡和寂寞。

  「你準備好了嗎?」她問。

  他陰鬱地、嗔怪地點點頭。

  第十二章

  那年冬天,尤金的人體畫已經畫得相當不錯了。他的興趣竟然轉移到插畫班去,那裡所畫的是穿了服裝的人。在那兒,他第一次試畫了水彩畫——當時雜誌上盛行的一種作品。不久以後,他的繪畫便受到了讚揚。可是,由於導師們認為,嚴格的批評會促成更沉著的努力,所以他們對他一些最好的作品也會百般挑剔,當然這種情形並不經常發生。不過他對自己註定要做的事情很有信心,在陷入失望的深淵以後,總會又升到自信的巍峨的高峰上去。

  他在人人家具公司的工作已經變得相當枯燥無味了。正在這時候,插畫班的導師文生·比耳斯在一個星期三的下午從他身後望著時,說道:——「威特拉,你不久一定能夠靠你的作品賺點兒錢了。」

  「您認為可以嗎?」尤金問。

  「這挺不錯。象你這樣的人總可以在這兒的哪家報館裡找到一個位置——或許在一家晚報館裡。你去試過嗎?」

  「我初來市里的時候試過,可是他們不需要人。現在我倒相當高興,那會兒他們沒有要我。我猜想他們不會留我多久的。」

  「你的鋼筆畫畫得相當好,對嗎?」

  「起先我就認為我最喜歡鋼筆畫。」

  「那末,他們應當會用你。可是我並不贊成你呆多久。你應當上紐約去,加入雜誌插畫界——這兒沒有什麼大出息。不過,目前在報館稍許做點工作,對你不會有什麼害處。」

  尤金決定上各家晚報館去試一下,因為他知道,假如他在哪一家裡找到工作,他還可以繼續來上晚班。他可以把整個晚上都放在插畫班上,偶然抽一晚去學寫生。這是一個極妙的安排。有幾天,他工作做完之後,總花一小時去詢問,隨身帶了幾張自己畫的鋼筆畫。他見到的人當中,有幾個很喜歡他給他們看的畫,可是他發覺目前沒有空缺。只有一家報館,一家最小的,給了他一點鼓勵。總編輯說,他不久或許會需要一個人。如果尤金三、四星期後再去一次,他可以告訴他。他們的待遇並不好——初進去的人只拿二十五塊錢。

  尤金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當他三星期後又跑去,當真得到那個位置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順順當當地踏上成功的大道了。在四層樓上後邊的一個小房間裡,他們給他安放了一張桌子,那兒偶爾有點從西面和北面來的亮光。他呆的那個部門裡還有另外兩個人,都比他大幾歲,有一個擺出一副編輯部「頭兒」的神氣。

  這兒的工作有一點很特別:不僅要畫鉛筆畫、鋼筆畫,還要做一種粉板印刷,方法是用鋼針在塗了一層白粉的鋅板上繪畫,留下一個圖案,很容易翻印出來。尤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所以不得不由「頭兒」來教給他;不久,他就會了。他覺得這工作對於肺很不好,因為他一面在板子上劃著,一面得不斷把白粉吹去,有時候,粉屑鑽進了他的鼻孔。他滿心希望這種工作不要太多,可是起先,數量卻很不少,因為這是由那兩個人轉嫁到他肩上來的——他是一個新來的人。過了不久,他也有點懷疑了,可是到那時,他已經開始跟同伴們很友好,事情也就沒有那麼糟了。

  這兩個人儘管沒有在他的生活中占多大地位,卻把芝加哥報界的情形和人物介紹給了他。這擴大了他的眼界,並且給了他一些大有幫助的看法。兩人中年紀較大的那個,就是那位「頭兒」,非常講究穿著、附庸風雅。他名叫賀拉西·豪。另一個叫傑瑞邁·馬修士,簡稱傑裡,矮矮胖胖的,生著一張愉快、含笑的圓臉和一頭濃密、粗亂的黑髮。他喜歡嚼煙草,衣服有點肮髒,不過人倒熱心、慷慨、和藹。尤金發覺這傢伙有幾種愛好,一種是好吃,另一種是愛好貴重的古董,還有一種是愛考古學。他對世上的一切都很敏感,倒是完全沒有一點偏見,不論是社會方面的、道德方面的或是宗教方面的。他喜歡自己的工作,一面做著,一面吹口哨或是閒聊。

  一開頭,尤金心裡就很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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