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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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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很好的地方,」他說,「不過我在這兒沒有多大出息。明年我想離開這兒。」 「你打算上哪兒去呢?」 「上芝加哥去。我不願意呆在這兒。」 她轉身向著火;他走到她身後的一張椅子那兒,靠在椅背上。她覺得他在那兒,相當近,可她並沒有移動身子。他自己反而驚慌起來。 「你不再回來嗎?」她問。 「不一定。要看情形。我想是這樣。」 「我認為你目前還不想離開。」 「為什麼?」 「你說這地方非常好。」 他沒有回答;她回過頭來看看。他正把身體倚靠得挨她很近。 「你今年冬天跟我一塊兒去溜冰嗎?」他意味深長地問。 她點點頭。 瑪特爾進來了。 「你們倆在談些什麼?」她問。 「談我們這兒的溜冰多麼好,」他說。 「我也喜歡溜冰,」她喊著說。 「我也喜歡,」絲泰拉加上一句。「溜冰真太好啦。」 第二章 隨後又發生了幾次這樣的追求,雖然短促,卻在尤金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沒有多久,他們便約好了一塊兒去溜冰,因為下雪以後,結了冰,綠湖上可以很美滿地溜冰了。寒季拖得很長,人們帶著馬匹和冰鋸聚在貯冰庫所在地密勒集,鋸出一塊塊尺來厚的冰。在感恩節①之後,幾乎每天都有一群群男女學生在冰上駛來駛去,象飛魚似的。尤金平日晚間和星期六並不能常去,因為他得在店裡給父親幫忙。可是他經常抽空請瑪特爾把絲泰拉邀來,大夥兒晚上一塊兒去。有時候,他單獨邀她去,而她也常常應邀同行。 有一次,他們呆在湖畔高地上的一排房屋下面。月亮升起來了,在平滑的冰上映著撩人的光彩。透過一叢叢排列在湖濱的黑黝黝的樹木,可以看見人家窗子裡的燈光,橙黃而又溫暖。尤金和絲泰拉已經駛慢下來,準備轉身,因為他們早把那群溜冰的人遠遠拋在後邊了。絲泰拉的金黃色鬈髮用一頂法國式便帽遮著,只有幾小綹露在外邊。她身上穿著一件白羊毛衫,長及大腿,又合身,式樣又好。下邊是一條灰白混色的厚呢裙子,長統襪上邊裹著白羊毛護膝。她顯得很動人,連她自己也知道。 -------- ①感恩節,在美國通常是十一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四。 突然,在他們轉身的時候,她的一隻溜冰鞋松了,她一跛一跛地走著,一面大聲喊叫。「待會兒,」尤金說,「我來把它紮好。」 她站到他面前,他跪下來解開扭歪了的帶子。當他把溜冰鞋脫下,正準備給她穿上的時候,他抬起頭來看看。她正朝下望著他微笑。他扔下溜冰鞋,張開胳膊抱著她的臀部,把頭靠到了她的腰上。 「你是個壞孩子,」她說。 有一會兒,她默不作聲。作為這一幕可愛的景象的中心人物,她簡直象天仙一般。在他摟著她的時候,她脫下他的呢便帽,把手放在他的頭髮上。這幾乎使他流下眼淚來,他太快樂了。同時,這也激起了他的熾烈的熱情。他別有用意地緊抱著她。 「紮好我的溜冰鞋吧,」她狡黠地說。 他站起來想擁抱她,可是她不依。 「別這樣,別這樣,」她堅決反對。「你不可以這樣。如果你這樣,我就再不跟你來啦。」 「哎,絲泰拉!」他央告著。 「我不是開玩笑,」她堅持著。「你不可以這樣。」 他冷靜下來,很不痛快,有點生氣。可是他不敢違拗她的意思。她的確並不象他事前所想像的那樣,輕易接受別人的愛撫。 另一次,有些女學生舉辦了一個雪車遊覽聚會,絲泰拉、尤金和瑪特爾都應邀去參加。那是一個星雪交輝的夜晚,天氣並不太冷,可是卻很爽快。一輛大貨車的車身給卸下來,裝上滑板,塞滿了麥秸和暖和的車毯。尤金和瑪特爾跟別人一樣,在雪車兜過了十來個寧靜的小家庭之後,從家門口給接上車去。絲泰拉那時還沒有上車,但是一會兒,車子就開到了她的門口。 「坐到這兒來,」瑪特爾喊著,她離開尤金有半截車廂那麼遠。她的邀請使他很生氣。「靠著我坐,」他喊著,可是又怕她不肯。她爬進車來,到了瑪特爾的身旁,但是覺得那地方不合意,又向後移移。尤金費了很大的勁,在身旁騰出地位來,她仿佛無意之中來到了那兒。他拉了一條牛皮車毯替她裹住,想到她真在身旁,心裡就起了一陣激動。雪車玎玎璫璫在鎮上兜著接人,最後就駛往鄉野去了。它經過一大片一大片在雪地裡寂靜無聲的陰暗森林和貼近地面、窗子裡模糊地、神秘地閃閃發光的雪白的小木屋。天上的無數星斗在閃閃爍爍。整個景象在他心上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因為他正在戀愛,而這兒,在他身旁黑暗的地方,面貌隱約可辨的這個姑娘,正是他的心上人。他可以辨別出她的秀媚的面頰和眼睛,還有她那柔軟的頭髮。 大夥談談唱唱。在這片嘈雜聲中,他暗地裡用一隻胳膊去摟著她的腰,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一面盯視著她的眼睛,想猜出它們的含意。她跟他總是羞羞怯怯的,並不十分柔順。他在她面頰上偷吻了三四次,有一次還吻了一下她的嘴。在一個黑暗的地方,他使勁把她拉過來,在她嘴上熾熱地長吻了一下,這使她十分著慌。 「別這樣,」她緊張不安地反對說。「你不可以這樣。」 他停了一會兒,自己感到未免進行得太急迫了。不過幽美的夜色和她的嫵媚動人,卻在他心上留下了持久的印象。 *** 「我想咱們該想辦法在報館或是這一類機關裡給尤金找個工作,」老威特拉向妻子說。 「他似乎也只適合做這種工作,至少目前是這樣,」威特拉太太回答。她深信兒子還有點懵懂。「我想他往後會做些較好的工作的。他身體不挺好,你知道。」 威特拉有點覺得兒子是生性懶惰,不過他也並不能確定。他暗示說,茜爾薇亞未來的公公,《呼籲日報》的老闆兼編輯卞雅明·柏哲斯,或許可以給他個職務,叫他做個記者或是排字工人,讓他徹底學一下這種行業。《呼籲日報》沒有用幾個人,可是柏哲斯先生大概不會反對讓尤金從記者做起的,只要尤金會寫寫的話,他也不會反對他從排字生或是記者兼排字生做起。有一天,他在路上向柏哲斯提出了請求。 「噢,柏哲斯,」他說,「你可以在你的報館裡給我孩子安插一個小事嗎?我注意到他平時喜歡塗塗寫寫。他也一本正經地畫兩筆,雖然據我猜想,那是沒有多大道理的。他應該好好學一行。在學校裡,他沒有什麼長進。他或許可以學學排字。只要他按部就班,從最下面學起,對他也不會有什麼害處。你開頭給他多少待遇,這可沒有關係。」 柏哲斯想了想。他在鎮上瞧見過尤金,知道他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他楞呆呆的,老有點兒悶悶不樂的神氣。 「哪天讓他來找我一趟,」他不置可否地回答。「我或許可以給他想個辦法。」 「那樣,我真太感激你啦,」威特拉說。「目前,他實際上並沒有在做什麼正經事。」說完,這兩個人便分手了。 他回家告訴了尤金。「柏哲斯說,假如你哪天去見見他,他或許可以在《呼籲日報》館裡派給你一個排字工人或是記者的職務,」他解釋說,一面向正在燈下看書的兒子望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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