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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令人聽了心肺俱裂,好象是什麼人因為劇痛——要不然就是碰到危險時發出的呼喊聲。這聲音很刺耳——以後它始終在我耳邊迴響。」

  這時,貝爾納普臨時動議「一筆勾銷」,結果最後一句奉命從開庭筆錄中被勾掉了。

  「這呼喊聲是從哪兒傳來的?」

  「從遠處。是從樹林子裡,要不然就是從樹林子後面傳來的。」

  「那時候,您知道不知道樹林子那邊還有一個湖灣,或者說是延伸到樹林子的一塊狹長草地?」

  「不知道,先生。」

  「哦,您當時是怎麼想的——這呼喊聲可能是從你們那邊的樹林子裡傳來的嗎?」

  (提出異議,得到了庭方支持。)

  「現在您就告訴我們,這是男人發出的,還是女人發出的呼喊聲?又是什麼樣的呼喊聲?」

  「那是一個女人發出的呼喊聲,好象是在叫嚷『啊,啊!』或是『啊,老天哪!』——非常尖厲、清晰,不過,當然羅,很遠很遠。就象一個人在劇痛時拚命地尖叫。」

  「這呼喊聲是男人發出的,還是女人發出的,您能肯定,不會弄錯了吧。」

  「錯不了,先生。我敢肯定是一個女人發出的呼喊聲。一個成年男子或是孩子,決不可能有那麼尖的聲調。只有女人才會這樣呼喊的。」

  「我明白啦。現在請您告訴我們,多納休太太——地圖上這個點,就是發現羅伯達·奧爾登屍體的地方,您看見了嗎?」

  「看見了,先生。」

  「另有一個點,在那樹林子後面,大約就是你們那只小船所在的地方,您看見了嗎?」

  「看見了,先生。」

  「您認為那個聲音是從月潭這一個點上傳過來嗎?」

  (提出異議,得到了庭方支持。)

  「這呼喊聲重複過沒有?」

  「沒有,先生。當時我等了一會兒,而且還關照我丈夫也注意聽著。我們倆都等著,但是這呼喊聲卻再也聽不見了。」

  於是,貝爾納普一方面恨不得證明這也許只不過是一種表示害怕,而不是在劇痛或是受傷以後發出的呼喊聲,另一方面又一次從頭至尾盤問了多納休太太一遍,結果卻發現:不管是她也好,還是後來被傳喚到證人席的她丈夫也好,他們夫婦倆立場都是一點兒也沒有動搖。他們斬釘截鐵地說,這個女人的呼喊聲所引起的深深的傷感,在他們心裡始終縈繞不去。這呼喊聲老是跟隨他們;到了宿營地以後,他們還在談論它。因為那時候天色已黑,她丈夫不願意出去尋摸這呼喊聲傳過來的地點;她自己覺得也許是某個女人或是年輕姑娘在樹林子裡被人殺害,所以,她就再也不願待在那裡,轉天大清早,他們動身前往另一個湖上去了。

  艾迪隆達克斯的另一個導遊托馬斯·巴雷特,眼下在達姆湖露宿營地工作。他在作證時說,就在多納休太太剛才提到的那個時刻,他正沿著湖岸向大比騰旅店走去。他不僅看到剛才所說的湖上那個地點小船上有一男一女,而且,在更遠的湖灣的南岸,還發現這一對露宿者的那座帳篷。巴雷特還說,從月潭外面任何一個地點,斷斷乎望不到月潭裡的船隻,除非你是在它的入口處附近。不過,這入口處很窄,從湖上望過去,整個月潭都給擋住了。另外一些證人,也證明了這一點。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午後的陽光已在又高又窄的法院大廳裡逐漸暗淡下來,梅森按照他事先的縝密安排,把羅伯達的信全給念了。他是一封一封地念,用的是一種非常樸素,絕不裝腔作勢的語調,而且還傾注了他初讀這些信時心中所引起的深切同情和無限激情。當時他讀到那些信,不覺潸然淚下。

  梅森先念羅伯達六月八日寫的第一封信,距她離開萊柯格斯老家才只有三天光景。接著一封封念下去,念到第十四、第十五、第十六、第十七封信。在那些信裡,她零零碎碎地寫到了,或是提到了具有關鍵性的一些重要事實。她就這樣把自己跟克萊德交往的來龍去脈全都說到了,而且,一直說到他打算來找她,先是說在三周以內,接著又順延一個月,最後約定在七月八、九日;隨後,她突然出言威嚇,他在倉卒之間決定在方達跟她見面,如此等等。梅森在念那些信時,全場無不為之動容。只見列席聽眾和陪審團中間,兩眼噙著淚花,掏出手絹來擦眼淚,還不時夾著一些咳嗽聲。這一切都足以證明那些信具有多大的感染力:

  你說要我對自己的感受不必擔憂,也不必想得太多了,而是要我快快活活地把時間打發過去。你這麼說說,那敢情好。你是在萊柯格斯,朋友們都圍著你轉,到處有人邀請你,可我在威爾科克斯家打電話真難,經常有人立壁腳聽我說話,你還老是關照我這個說不得,那個又不准講。不過,我有很多話要問你,只不過在電話裡卻沒法問。

  你老是重複說什麼一切都好。可你並沒有肯定說你二十七號准來。你說,因為有什麼事,我聽不清楚——電話裡嗡嗡聲太大——也許你來不了,還要晚些日子再動身。但這是不行的,克萊德。爸爸媽媽三號要上漢密爾頓我叔叔那裡去。托姆和艾米莉在同一天要到我妹妹那裡去。可我既不能,也不願再去她那裡了。我可不能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這裡呀。所以,你應該,說真的,你應該來,因為你事先答應過的。就我眼前的身子來說,克萊德,我實在再也等不下去了。所以,你就是應該來這裡,把我接走。啊,勞駕,勞駕,我求求你,別一再拖延時間來折磨我了。

  還有:克萊德,我這次回家來,是因為我自以為對你信得過。在我臨走前,你那麼一本正經地答應過我,說你最多過三周就來看我——還說在這期間把一切安排停當,籌措到一大筆錢,以備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或是你上別處另覓工作以前過日子。雖然到七月三號我回家快要一個月了,可是昨天,你一開頭壓根兒就沒說定三號那天准來,何況,後來我還告訴你,我爸爸媽媽在同一天准定上漢密爾頓去住十天。當然羅,後來你也說過你要來的,不過你說這話,好象只是想讓我寬心罷了。這件事從那時起,一直讓我怪難過的。

  可我得告訴你,克萊德,我病了,來勢過猛。我差不多老是覺得自己要暈過去。再說,我老是怪擔心的,你要是不來,我該怎麼辦,這幾乎使我快要發瘋了。

  克萊德,我知道,現在你再也不象過去那樣疼我了。

  而且,你也巴不得一切都變了樣才好。可我怎麼辦呢?我知道,你會說一切的一切全錯了,有你的份,也有我的份哩。而且,人們要是知道,說不定也會這麼想的。可是,我不知有多少次求過你別勉強我去做我壓根兒不願做的事啊。即使在那個時刻,我還害怕這事將來我會後悔不及的,儘管我是那麼愛你,不讓你走,可你依然是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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