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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他就這樣說下去,心情漸趨平靜,因為斯米利好象同情地在聽他說話。現在,他就把自己最早跟羅伯達親近的情況,幾乎全都抖摟出來,並且還把它們跟目前為自己的辯護聯繫起來。不過,他就是隻字不提那架照相機、那兩頂帽子,以及那套丟失了的衣服——這些東西總是讓他感到苦惱極了。說真的,這一切叫他怎麼解釋呢?斯米利聽完以後,想到先前從梅森那兒獲悉的情況,便開口問道:「不過那兩頂帽子是怎麼一回事,克萊德?這兒梅森告訴我說,你承認自己有兩頂草帽——湖面上發現的那一頂,還有你離開那兒時戴的那一頂。」

  這時,克萊德不得不說一些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便回答說:「可是他們搞錯了,斯米利先生。我離開時戴的不是草帽,而是一頂鴨舌帽。」

  「我明白了。不過他告訴我,說你在熊湖時還是戴著一頂草帽。」

  「是的,我在那兒時是戴過一頂草帽。不過,我已經告訴過他了。這是我頭一次去克蘭斯頓家時戴的。我告訴過他了。那時我把它忘了,結果丟在他們家裡了。」

  「哦,我明白了。不過,好象有一套衣服還有點兒問題——我覺得是一套灰色的——他說人們看見你在那兒時穿在身上的,可現在找不到,是吧?你是穿過這麼一套灰色衣服吧?」

  「沒有。我穿的就是我上這兒時身上穿的那一套藍色衣服。現在人們把那一套帶走了,另給了我這一套。」「不過,根據他說,你說過在沙隆時送出去乾洗了。但他在那兒找誰都找不到,誰都不知道有這一回事。這是怎麼搞的?

  你在那兒真的送出去乾洗了沒有?」

  「是送去乾洗了,先生。」

  「是送給誰的?」

  「嗯,現在我可記不起來了。不過,我想,我要是再去那兒走一趟,能找到那個人——他就在車站附近。」不過,他說話時兩眼望著地面,不敢跟斯米利目光相遇。

  接著,斯米利如同早先梅森那樣,問到了小船上的手提箱。還有,他既然沒脫掉衣鞋,能泅水遊到岸上,那他為什麼不能游到羅伯達身邊,幫她抓住那條傾覆了的小船呢?克萊德如同早先一樣解釋說,他深怕自己被她也拖下了水,但此刻頭一次補充說他是喊過她快抓住那條小船的,而在這以前,他只說過那條小船打從他們身邊漂走了。斯米利記得梅森跟他也是這麼說過的。還有,克萊德原說帽子給風刮走了,梅森說此事可以傳喚證人佐證,也可以根據美國政府的氣象報告,證明那一天風平浪靜,一絲兒風也沒有。因此,克萊德顯然是在撒謊。他這樣胡編亂造,必然露了馬腳。不過,斯米利不願讓他太難堪,老是重複念叨說:「哦,我明白了,」或是「當然羅,」或是「事情原來是這樣,是吧?」

  最後,斯米利問到羅伯達臉部和頭部的傷痕。因為,梅森要他注意這些傷痕,並且堅信倘跟船舷碰撞,不可能同時兩處都有傷痕。但是克萊德肯定說,那條小船隻碰撞過她一下,所有的創傷都是這樣來的,要不然,連他也想不出怎麼會碰傷的。反正這時他自己開始認識到這一切解釋都是徒勞的。因為,從斯米利那種困惑不安的神態看來,很清楚說明:斯米利並不相信他的話。顯而易見,斯米利認為他沒有去搭救羅伯達,這是一種卑鄙、懦弱的行為。他眼巴巴看著讓她溺水而死——而懦弱只不過是輕描淡寫的托詞罷了。

  克萊德實在太疲憊、太沮喪,不想繼續撒謊,最後也就乾脆閉口不談了。而斯米利也太煩惱不安,不願再進一步盤問他,弄得他惶惶不可終日。這時,斯米利簡直坐立不安,來回揉手,最後才說:「好吧,現在我該走了,克萊德。從這兒去沙隆的路相當不好走呀。不過,我很高興聽到了你對這事的看法。我將把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如實轉告你的伯父。可是,我要是處在你的地位,暫時就盡可能不要多說什麼了——直至得到我進一步的消息。根據指示,我要在這兒物色一位辯護律師——如果我能做到的話——給你辦這個案子。不過,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的首席法律顧問布魯克哈特先生明天就要回來,因此,我想最好還是先等一等,讓我跟他談過以後再說。所以,你要是接受我的勸告的話,那末,在你聽到他或是我的消息以前,你就不要再多說什麼了。要麼是他自己來,要麼是由他派某個人來——反正不拘是誰,總得持有我寫的信,那時候,此人就會給你出點子的。」

  斯米利臨行前這樣勸告了之後就走了,讓克萊德獨自想心事。可是,斯米利本人一點兒都不懷疑克萊德是有罪的,而且認為,格裡菲思家倘若不準備花上好幾百萬美元——如果說他們願意的話——那怎麼也不能把克萊德從他毫無疑問是自作自受的厄運中搭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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