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嘉莉妹妹 | 上頁 下頁
八三


  「我知道應該怎麼辦,」他想。「我要上門去問杜洛埃先生是否在家。

  這就可以弄明白他到底在不在,嘉莉現在正在哪裡。」

  他想到這裡,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他決定吃過夜飯就去。

  六點鐘他從房間裡下來,仔細望望四周,看杜洛埃是否在場,然後出去吃飯。可是他幾乎吃不下東西——因為急於去執行他的使命。在動身之前,他想最好去瞭解一下杜洛埃在什麼地方,就回到旅館裡。

  「杜洛埃先生出去了沒有?」他問茶房。

  「沒有,」後者回答,「他在房間裡。你要送一張名片上去嗎?」

  「不,我等一下去看他,」赫斯渥回答,就走了出去。

  他搭上一輛麥迪遜街的街車直到奧格登公寓,這一回他大膽地直走到門口。女僕來開了門。

  「杜洛埃先生在家嗎?」他和悅地問。

  「他出門去了,」女僕回答,她聽得嘉莉是這樣對海爾太太說的。

  「杜洛埃太太在家嗎?」

  「不在,她上戲院去了。」

  「是嗎?」赫斯渥說,不禁大吃一驚。然後,做出好像有要事一般,他說:「你不知道她上哪家戲院去的嗎?」

  女僕實際上並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但是她討厭赫斯渥,想給他找些麻煩,就回答說:「知道的,胡利戲院。」

  「謝謝你,」經理回答,用手輕輕地碰了一下帽邊便走了。

  嘉莉實在不在胡利戲院,她是和海爾太太一起去哥倫比亞戲院的,那裡正在上演威廉·吉勒特①的一出早期的喜劇。

  ① 威廉·吉勒特(1855—1937)為美國傑出的演員和劇作家,以演自己改編的《歇洛克·福爾摩斯》中的主角獲盛名。

  「我到那裡去找她,」當經理一路去上車時,心裡這樣想,因為得幹這樁棘手的事而感到相當失望;但是事實上他卻沒有去。在他到達市中心區之前,他把事情重新想了一遍,認為這是無補於事的。雖然他非常想見嘉莉,可是他知道,她會和別人在一起,所以他不願意闖到那裡去求情。他可以過一些時候去——明天早晨去。只是明天早晨他得應付律師的問題。

  這一短短的歷程使他大為掃興。他很快又想起了原來的煩惱,急於回到酒店去找解脫。一大群紳士在那裡談天說地,使這個地方顯得很熱鬧。庫克縣②的一批政客正在店堂的後部圍著櫻桃木圓桌商談什麼事。幾個尋歡作樂的青年正在酒吧邊聊天,不願就上戲院去。在酒吧的一頭,有一個寒酸而又斯文的人,長著個紅鼻子,戴一頂舊禮帽,正在靜靜地喝一杯淡啤酒。赫斯渥對政客們點點頭,就走進辦公室。

  ② 在伊利諾斯州東北部,芝加哥在該縣的東部。

  和他的同伴們一杯對一杯地喝酒,輪到他付錢的時候,他絲毫不馬虎,似乎他同其他人一樣,也是個外來的顧客。倘使他曾經接近喝醉,或者換句話說,在達到醉醺醺的狀態前感到臉紅、灼熱而很舒泰的話,那就是在現在這樣的人物之間——當他處在閒談的名流中時。今夜他雖然心事重重,有了同伴還是感到很輕鬆,而且,既然有一些名流聚在一起,他就暫時將自己的心事擱在一邊,盡情地參加他們的閒談。

  過了不久,這樣飲酒就開始發生效果了。大家開始講故事了——那些說不完的、滑稽可笑的故事,這是美國人在這種情況下的主要話題。

  「你可聽見過這個故事,」和「這倒使我想起了,」是重複得最多的老話。斯坎倫的幽默占著上風。赫斯渥也不甘落後。他不是幽默家,但是他經常聽到不少故事,記得很牢,又能相當正確地分辨故事的優劣。所以一輪到他,他就也來上一個。

  結果十二點鐘到了,酒店要打烊了,人們就此告別。赫斯渥極其熱忱地和他們握手道別。他在肉體上感到很愉快。他當時的情況是,雖然頭腦清醒,可是心裡卻充滿了幻想。他覺得他碰到的麻煩似乎並不太嚴重。走進辦公室,他開始翻閱一些帳冊,等堂倌們和出納離店。他們很快就走了。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看看每樣東西是否都已鎖好,以便可以放心過夜,這是經理的責任,也是他的習慣。按照習慣,只有過了銀行營業時間所收入的現金才存放在店裡;這筆錢由出納鎖在保險箱裡,只有出納和那兩位店東知道號碼鎖的密碼;但是赫斯渥卻每夜都很謹慎,總要拉拉放現金的抽屜和保險箱的門,看看是否關嚴了。他然後鎖上自己的小辦公室,開亮保險箱旁邊的燈,然後才離去。

  他從來沒有發現什麼東西出過毛病,但是今夜,鎖上自己的寫字臺以後,他走出來拉拉保險箱的門。他用的辦法是把門用力拉一拉。這一回箱門竟應手而開了。他對此略有些驚奇,於是往裡一看,發現那些放現金的抽屜像白天裡一樣,顯然是沒有關上。他第一個念頭當然是要查看一下抽屜,然後關上箱門。

  「明天要和梅休提一下這事,」他心裡想。

  梅休在半小時前離店時一定以為自己已經旋過箱門鎖鈕,關上了鎖。他以前從沒有忘記過。但是今天晚上梅休卻心不在焉。他在盤算自己的一筆生意。

  「我來看看裡面,」經理想,拉出一隻藏錢的抽屜。他不知道為什麼想往裡看看。這完全是不必要的行動,要是在別的時候一定不會發生的。

  他抽出抽屜,就看見一層紮好的鈔票,一千元一紮,像銀行發出來的原封。他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就站住了細看一下。然後他拉出另一隻現金抽屜。

  裡面藏著當天的進款。

  「我知道漢南或者霍格從來沒有這樣放過錢,」他心裡在想。「他們一定忘記了這些錢。」

  他又看了看另一隻抽屜,又停下手來。

  「數數看,」他耳邊有一種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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