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嘉莉妹妹 | 上頁 下頁
八二


  因此,他回到家裡,發現嘉莉出去了,感到很失望。他拿拿這個,放放那個,希望她就在鄰近什麼地方,立即會回來的。他老是側耳傾聽,巴望聽到她上樓的腳步聲。他在這麼辦的時候,打算萬一她回來,就裝做剛剛進來就被她撞見而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然後他要說明他需要拿衣服,看看情況如何。

  可是,他等了好久,嘉莉還是沒有回來。他起初在抽屜裡摸來摸去,盼望她隨時會回來,隨後到窗口去張望,望了一會,又坐在搖椅上休息。嘉莉還是沒有回來。他開始坐立不安,點燃了一支雪茄。此後,他在室內踱來踱去。然後,他望望窗外,看見雲朵正在積集起來。他記起了三點鐘有一個約會。他認為等待是沒有用了,就拿起了傘和薄大衣,想還是把這些東西帶走吧。他希望借此嚇她一跳。明天他要回來拿別的東西。他要看看情況如何。

  當他動身要走時,覺得沒見到她真是遺憾。牆上掛著一張她的小像片,穿著他第一次買給她的小短外套——臉上的表情比近來更熱烈一些。他看看像片,真心大為感動,以他難得有的柔情望著照片上的眼睛。

  「嘉德,你對不起我啊,」他說,好像在當面對她說似的。

  然後他走到門口,向四周仔細張望了一下,就走出去了。

  第二十九章

  赫斯渥收到麥格雷戈、詹姆斯和海埃的那份明確的通知以後,在街上心煩意亂地散了一會兒步,回家後發現了那天早晨嘉莉寫給他的信。他看到信封上的筆跡,心裡大為激動,急忙把它拆開。

  「好了,」他想。「她是愛我的,否則決不會寫信給我。」

  他看了信的內容,起初幾分鐘裡略微有些沮喪,但是很快就振奮起來。

  「倘使她不是對我有心,就根本不會寫信的。」

  這是他抵制控制著他的莫名其妙的沮喪的一種力量。他從信的措辭裡看不出什麼,但是信的精神,他自以為是瞭解的。

  這篇詞意顯明的譴責竟使他這樣心裡感到輕鬆,倘使說不上可悲,也真是人情味過重了。他一向自得其樂,現在竟要向外界去尋求安慰——而且是從這一方面。感情的繩索真是神秘!——它們把我們都束縛住了。

  他一遍信還沒有看完,就決定要想法去找嘉莉。他要寫信給她,或者守候她,或者上門訪問。她不應該避開他太久。啊,不,不能這樣。倘使能和她談談,她就不會這樣。

  他匆匆忙忙把這事想了一遍,面上又有了血色。他一時忘記了麥格雷戈、詹姆斯和海埃的來信。啊,只要他能得到嘉莉,也許他就可以擺脫這全部糾葛——也許那就無所謂了。只要他能保住嘉莉,就不在乎他的太太會採取什麼行動了。他站起來,在室內踱來踱去,做著今後和他鍾情的這個妙人兒共同生活的美夢。只要他有了她,他目前的困難好像就沒有什麼大不了啦。啊!

  啊!只要他能得到她就好了。

  可是,不久他又想起了過去擔心的事兒,隨之而來的是多大的厭倦之感啊!他想到明天和那訴訟。他什麼都沒有幹,可是眼看一個下午又要過去了。

  這時是四點差一刻。到五點鐘,律師們都要回家了。他還有明天一個上午。

  當他正這麼思忖的時候,最後的十五分鐘過去了,五點鐘到了。於是他就不去想在這一天去拜訪他們了,思路又轉到了嘉莉身上。

  說也奇怪,由於暫時不去考慮另一個問題,他的思念就更其熱烈了。那件事已弄得他這麼厭倦,真不想再去尋求解決的辦法。嘉莉有信寫給他,他現在就有了些希望。假使她真的知道了——那又有什麼道理呢?難道她不是愛他的嗎?難道他不是願意放棄一切嗎?他忘記了多虧了他的家庭糾紛,才使他放棄家庭比較來得容易,不過他已為此弄得頭昏腦脹。他只能想著嘉莉,想到他可能將不得不完全和她待在一起來得到慰藉這一點。倘使他的家庭將就這麼破裂,他還能去找誰呢?這樣他們可以一起過美好而平靜的生活了。

  他自己想清了這事情,他的心神就飛到了嘉莉的身邊。他在想像中發現她很驚異,裝出震驚的樣子,帶著畏懼的神情避開他,但是暗地裡卻傾心於他。是的,真是這般——她會暗地裡傾心於他——他知道。他這麼愛著她,她不會不如此的。然後,他會虛心傾聽她的一切數說,而不置一辭。她怎麼譴責他都可以,直到滿意為止,他決不打斷她。只有在聽她說完了話以後,他才開口,到那時——啊,他要把他的一切可悲的境遇都告訴她。她會瞭解要他不愛她是何等困難。這是杜洛埃的不是。他本來並不想到那裡去。他總是想再也不上那裡去了。但是一旦他見了她,他怎麼能不牽腸掛肚呢?是他的罪過嗎?啊,當然不是,因為她是這麼令人神魂顛倒。他曾經試過——但是你看。在這一點上,他自己也無法為自己辯護。他要等見到她才說。終會讓她理解的。

  值得指出的是,此人並不對他自己證明他的行為是正當的。他並不為此而操心。他想的壓根兒只是有可能說服嘉莉。這是沒有什麼不是的。他熱愛著她。他們的共同幸福就靠這一點。但願杜洛埃那個傢伙走了才好。

  當他在這樣得意洋洋地思想的時候,他記起了明天早晨要換乾淨襯衣。

  他曾決定那天晚上帶一些到旅館裡去。他其他的衣服全都在家裡,他還沒有決定這事該怎麼辦。他決定立即出去買一些,他還不知道今天晚上在哪裡過呢。他在思念嘉莉,可能去看看她。他心裡想,總有辦法看到她的吧。

  他買了襯衣和半打領帶,就到帕爾默旅館去。他走進去時,好像看見杜洛埃拿了鑰匙上樓梯去。哪裡會是杜洛埃啊。想到這是不可能以後,頭腦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也許正和嘉莉住在這裡吧。也許他們暫時搬了家。他一直走到寫字臺邊去看旅客登記表。這一天表上沒有他熟悉的名字。他翻到上一天的那一頁。還是沒有。「杜洛埃先生住在這裡嗎?」他問那茶房。

  「我想是的吧,」後者說,一邊查閱他的私人登記表——「是的。」

  「真的嗎?」赫斯渥叫道,儘量掩飾著驚異的表情。

  「一個人嗎?」他補充說。

  「是的,」茶房說。

  赫斯渥轉過身去,閉上眼睛,好儘量表示並盡力掩飾自己的感情。

  「這是怎麼搞的?」他想。「他們吵架了。」

  他興高采烈地匆匆趕到自己房間裡,換了襯衣。在換衣服時,他打定了主意,倘使嘉莉一人獨居,或者搬了地方,他應該去弄弄明白。他決定立即去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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