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嘉莉妹妹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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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理這方面,他心裡老是沉重地思量著這場新的爭吵,直到走到辦公室裡,又從那裡出發去會見嘉莉。這時,另外那段錯綜複雜的愛情、欲望和對抗的情事兜上了他的心頭。他的思想早已展著老鷹的翅膀,從他身子裡向前飛去。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與嘉莉當面相見。總之,沒有了她,這夜晚還算得上什麼——白天又算得上什麼?她應該,必須成為他的人兒才是。 至於嘉莉呢,她在上一天晚上和他分別之後,就想入非非,百感叢生。 她聽著杜洛埃起勁的嘮叨,對有關她自己的部分非常注意,對有關他自己的得失的部分卻毫不關心。她不愛他。她盡力對他保持著距離,因為她一心只想著自己的勝利。她覺得赫斯渥的滿腔熱情是她自己取得的成就的可喜的陪襯,她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麼。她也替他感到難過,懷著一種奇特的悲哀,竟然在別人的苦惱中發現有些叫人快慰的地方。她這時正依稀地感覺到一些微妙的變化,這些變化使她從求賜者的階層轉入到賜恩者的隊伍。總之,她是非常之快樂。 可是,第二天早晨,報紙上沒有登載任何有關的新聞,於是在周圍一些日常發生的瑣事的衝擊下,昨晚的盛況也就減色了一些。杜洛埃本人也不大談她的表演,而只講些能贏得她歡心的話。他本能地覺得,由於某些原因,他必須跟她重新建立起親密的關係。 「我想,」第二天早晨當他在臥室裡打扮、準備到市區去時說,「我要在這個月裡把我那筆小買賣了結一下,然後我們就結婚。我昨天已和莫舍談過這事了。」 「不,你才不會呢,」嘉莉說,她依稀覺得自己已有了些力量,可以和這個推銷員開玩笑了。 「我會的!」他嚷道,比平常說得更熱情些,又用懇求的口氣補充說,「你難道不相信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嘉莉哈哈一笑。 「我當然相信的啦,」她回答。 這時杜洛埃的自信心有些不足了。儘管他觀察力很膚淺,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使他那可憐的分析能力變得無濟於事了。嘉莉還和他在一起,但已不是孤苦無告和苦苦求助的了。她的聲音裡有了一種輕快的調子,那是新的東西。她不再用依賴的眼光來打量他了。推銷員感到了要發生什麼事情的預兆。 這就使他的感情加濃了色彩,使他施些小小的關懷,講幾句體己話,這無非是為了預防發生危機。他雖然忙忙碌碌,不知內情,但還是覺察到了什麼,而且現在又被完全蘇醒了的欲望所牽引著了。 「喂,」有一次他在鏡子前欣賞新的綢領巾時說,「你當時是怎樣幹的?」 「幹什麼?」嘉莉問。 「就是跳舞廳的那一幕——我是說——你是怎樣激起自己的感情的。看上去你真是很傷心似的。」 「啊!我說不上來,」嘉莉回答。 這一問,就闡明了才識是否高明的問題。她開始看出有些事情是他無法理解的。這使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固定了。 「你是想像事情應該這樣的吧,是嗎?」他說下去。 「不,不,」嘉莉說,「我並不確切地這樣想像。我只是體會到應該這樣而已。」 他好奇地望了她一會兒,然後補充說——「是啊,你演得好像你真有體會似的。」 過了一會兒,他出去了,嘉莉就準備去和赫斯渥會見。她急忙梳洗打扮,立即完畢,便匆匆走下樓去。她在街角走過杜洛埃身旁,但是他們相互都沒有看見。 推銷員忘記了幾張要送到公司去的發票。他匆匆跑上樓梯,沖進房間,但是只見一個女僕在房裡打掃。 「喂!」他叫了一聲,好像是對自己說的。「嘉莉出去了嗎?」 「你的太太嗎?是的,她在幾分鐘前剛出去。」 「這就怪了,」杜洛埃心裡想。「她一點兒也沒有對我說起過。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 他在旅行包裡急忙翻尋著他所需要的東西,最後藏入衣袋。然後把注意力轉向跟他在一起的俏人兒,她長得美貌,對他又和善。 「你在幹什麼?」他笑著說。 「打掃房間唄,」她回答,停止了工作,把一塊抹布繞在自己手上。 「累了吧?」 「不怎麼累。」 「我給你看一件東西,」他和藹可親地說,走過去,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煙草批發公司印行的石印小畫片。畫片上印著一個美女,手裡拿著一頂條紋遮陽傘,轉動畫片背後的一個圓盤,可以變換傘的顏色,從傘面的底色上那些小空隙裡露出紅、黃、綠和藍的條紋來。 「這不是很巧妙的嗎?」他說,把畫片交給她,教她怎麼轉動。「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吧?」 「真是很好玩,」她回答。 「倘使你要,就送給你,」他說。 他老是弄些這樣的小東西,用於這種場合。 「你這戒指倒很好看,」他說著,摸摸她手上戴的一隻普通嵌寶戒,她手中正拿著他給她的畫片。 「你說好看嗎?」 「是的,」他回答,假裝要看個清楚而捏住她的手指。「很好看。」 這樣打破了隔膜,他就進一步試探,假裝已忘記了他還捏著她的手指。 可是,她立即縮了回去,退後幾步,靠在窗臺上。 「我好久沒看見你了,」她回避了他這一次熱烈的親近,賣弄風情地說——「你一定是出門去過。」 「我是出過門,」杜洛埃說。「去的地方遠嗎?」 「相當遠——是的。」 「你喜歡旅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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