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嘉莉妹妹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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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只能模糊地表現隱藏在後面的巨大、激昂的感情與欲望。當喉舌的絮聒過去以後,才能心心相印。 在這次談話中她所聽到的卻是他所代表的事物的言語。他那種神情是何等的溫文。他那高超的氣概表現得何等動人。他對她產生的越來越大的欲望,像一隻溫和的手一般撫摸著她的心靈。她毋須為此戰慄,因為這是肉眼看不見的——她不必擔心別人會怎麼說——也不必擔心自己會怎麼想,因為這是無形的。他正在向她懇求、勸說,要她否認舊的權利,取得新的權利,可是又沒有言語可以作證。他們所進行的歡暢的談話,對這兩個人的實際精神狀態的關係,就像管弦樂隊奏出的低沉的音樂,對為之增添色彩的戲劇情節的關係一般。 請不要對我關於這兩個人物的這些真實的心理狀態的預言提出疑問。天性的巨大的力量是不應該被智力所獨霸的。所謂高雅,無非就是對於這些事物的認識和理解,什麼人能理解並感覺到這些事物是真實的,他就是高雅的。 但是這些力量的本身,可以為從事最平凡工作的聰明人所發現。控制豬玀的力量是微妙、奇異而驚人的,需要觀察者具有精煉的思想才能瞭解它。控制兩個像嘉莉和赫斯渥這類性格的人的力量,也像我們所說的那樣奇異、微妙。 我們在寫小說和哲學論文時,對此沒有予以足夠的著重的闡述——我們沒有提出一切人等關於這些事物必須先理解並感覺到什麼方面,才能過真實、自然的生活。我們必須懂得,不是我們自己,而是我們所證明的這些事物,才是現實。必須懂得,不僅僅是美才??通過秀麗的風景有所陳述並通過萬里碧空予以宣說。而且地和天,善與惡,你和我,就是它的全部領土。 「你見過北區湖濱那一帶的房屋沒有?」赫斯渥問。 「噢,今天下午我剛到那裡去過——海爾太太和我一起去的。那些房屋不是漂亮得很嗎?」 「非常漂亮,」他回答。 「天啊!」嘉莉若有所思地說,「我就希望能住在那樣的地方。」 「你並不幸福,」赫斯渥略微停頓了一下,慢慢地說。他嚴肅地抬眼注視著她的眼睛。他自以為已經打動了深沉的心弦。現在他已有一點兒機會可以為自己的利益說話了。他悄悄地靠到她身邊,還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他覺得這是一髮千鈞的時刻。她盡力想要動彈一下,但是無濟於事。這個男人的天性的全部力量在發揮作用了。他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一步步幹下去。他望著,望著,望的時間越長就越難於應付。這個小女工已越來越陷進了深淵。 她正讓支撐著她的僅有的一些支柱都被水沖走。 「啊,」她最後說,「你不應該這樣望著我。」 「我控制不住自己,」他回答。 她精神放鬆了一點,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使他得到了鼓勵。 「你對生活不滿意,是嗎?」 「是的,」她柔弱無力地回答。 他知道他主宰著這個局面了——他感覺到了這一點,就伸出手去撫摩她的手。 「你不能這樣,」她嚷著,跳起身來。 「我是無意的,」他隨意回答道。 她並不逃走,照理是可以這樣做的。她並不就結束這場會晤,他就一下子想入非非了。過了不久,他起身告辭,她覺得是他掌握了主動權。 「你不要難過,」他和藹地說。「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情自會好轉的。」 她沒有回答,因為她想不出什麼話來說。 「我們是好朋友,是不?」他說,伸出手來。 「是的,」她回答。 「那末,在我再來看望你以前,不要說出去。」 他握住了她的手不放。 「我不能答應你,」她猶豫地說。 「你應該寬宏大量一些,」他說,說得這麼率直,使她不由得不受感動。 「我們不要再談這個了,」她回答說。 「好吧,」他笑逐顏開地說。 他走下樓去,坐上他的馬車。嘉莉關了門,上樓到自己的房間裡。她對著鏡子解開寬闊的花邊領子,解下一條美觀的鱷魚皮腰帶,那是她新近購置的。 「我變得真可怕,」她說,確實感到不安和羞愧——「我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對。」 過了一會兒,她拆開頭髮,看上去很漂亮。她心裡思忖著這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最後喃喃地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嗯,」赫斯渥在驅車回去的時候說,「她真是喜歡我的,我知道了。」 這位精神振奮的經理,在回辦公室去的足足四英里路上喜孜孜地吹著口哨,那是一支總有十五年沒有想起的舊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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