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嘉莉妹妹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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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總管一切的、很威風的職位,但是不掌握經濟大權。他是靠堅忍、勤勉起家的,通過好多年的工作,從一個普通酒吧的掌櫃爬到現在的地位。他在酒店裡有個小寫字間,用光亮的櫻桃木壁和鐵柵隔成,那邊一張有拉蓋的寫字臺裡,安放著店內的簡易帳本,記著訂購的和需要的供應品等等。那些主要的店務和財務的管理權是操之于店主人漢南和霍格,和一個管收錢的出納員之手的。 他大部分時間在店裡各處走動,穿著用進口料子精工縫製成的西裝,手指上戴著幾隻戒指,領帶上佩帶著一顆上等藍寶石,一件引人注目的時式背心上掛著一條赤金錶鏈,鏈上系著一個設計精美的小飾物,和一隻式樣和紋采都是最時新的掛表。他叫得出幾百個演員、商人、政客以及本城一大批走運的人物的名字,並且能用「喂,老朋友」這樣的話,跟他們親切地打招呼,這是他獲得成功的部分原因。他有一份細緻的交際分寸等級表,他招呼每週收入十五元的店員和機關職員時說「你好!」因為他們常到這裡來,已經知道他是經理,但招呼認識他而且樂意和他交好的名人或有錢人時卻說「哎呀,老朋友,你好呀?」可是,也有一些太有錢、太出名或者太走運的人,他不敢親密地同他們打招呼,對這些人他以一個老練的行家的身分,擺出一副嚴肅莊重的態度,向他們表示敬意,這既能贏得他們的好感,又絲毫無損於他自己的風度和見識。最後,還有些好主顧,不富也不窮,不出名也還不太走運,對這些人,他親熱得像是老朋友一般。就是和這些人,他談得最長,也最懇切。他喜歡每隔些時候出去玩玩——看賽馬,看戲,上什麼俱樂部去賭博玩樂,還有更不足道的罪惡的去處——裝飾俗豔的妓院,當時芝加哥正因這些妓院而遭人詬病。他有一匹馬和美妙的雙輪輕便馬車,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安居在北區靠近林肯公園的一幢精緻的宅子裡,從各方面看來,他是我們美國上層社會的一個受歡迎的人物——僅次於豪門大族的第一等人物。 赫斯渥也喜歡杜洛埃。他喜歡杜洛埃隨和的脾氣和衣冠楚楚的外貌。他知道杜洛埃只不過是一個跑碼頭的推銷員,而且資格也不老,但是巴特利特-卡約公司是一家營業興隆的大行號,所以杜洛埃的地位很不差。赫斯渥和卡約老闆很熟,時常跟他和幾個別的人在一起喝一杯,大家隨便談談。杜洛埃有一定的幽默感,這對於他那一行是有好處的,在必要時他還能天南地北地扯淡一番。他能和赫斯渥談論賽馬,講述自己有趣的遭遇和風月場中的經歷,報告他所到過的城市的生意情況,從而使他自己差不多總是很受歡迎。今晚他特別高興,因為他給公司的報告得到了表揚,已經滿意地選好了新貨的樣品,並擬定了此後六個星期的行程。 「喂,查利,老朋友,」那天晚上八點鐘光景,杜洛埃走進來的時候,赫斯渥說。「怎麼樣?」當時店堂裡擠滿了人。 杜洛埃跟他握手,滿面春風,他們就向酒吧走去。 「啊,很好。」 「已經有六個星期不見你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星期五,」杜洛埃說。「這回跑得不差。」 「那很好,」赫斯渥說,黑眼睛裡射出熱情的光芒,把他平常那副裝模作樣的冷漠的神情沖淡了一半。「你想喝些什麼?」他加上一句,當時那個穿著雪白上衣、打著白領帶的堂倌,正從酒吧後朝他們探過身來。 「陳軒尼詩酒①,」杜洛埃說。 ① 這是從英國進口的上等威士忌。 「給我也來一點,」赫斯渥插進來說。 「這一回你在城裡要待多少時間?」赫斯渥問。 「只待到星期三。我要到聖保羅去。」 「喬治·伊凡斯星期六到這裡來過,說上星期在密爾沃基碰到過你。」 「是的,我見到喬治了,」杜洛埃回答。「他是個了不起的傢伙,是不? 我們在一起玩得挺歡。」 堂倌把杯子和酒瓶放在他們面前,他們這就一邊倒酒一邊談話,杜洛埃在杯中倒了不到三分之一,當時人們認為這樣才合乎體統,赫斯渥倒了真正一點點威士忌,用礦泉水把它沖淡。 「卡約老闆怎麼樣了?」赫斯渥問。「他已有兩星期不到這裡來了。」 「聽說在家躺著呢,」杜洛埃說明道。「著啊,這老兄常鬧痛風病!」 「話雖如此,他當年也賺了不少錢呢,不是嗎?」 「是的,大筆大筆的,」杜洛埃回答說。「他活不長了。現在難得到寫字間來。」 「只有一個兒子,是嗎?」赫斯渥問。 「是的,是匹沒籠頭的馬,」杜洛埃笑道。 「話雖如此,我看也礙不了公司多少事,別的股東都還健在哪。」 「是的,他礙不了什麼的,我想。」 赫斯渥站著,敞開著上衣,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裡,燈光照在他的寶石和戒指上,顯得光耀奪目。他活脫一副講究打扮的人物的模樣。 「喂,喬治,」有人叫了一聲,赫斯渥就轉過身去,伸手讓另一個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名人握住了,那人是從國內別處來的。他們兩個現在也照樣泛泛地談起話來,而杜洛埃拿出荷包來要付帳。然而堂倌一見他的模樣,就做了個手勢。 「算在經理賬上,」他笑嘻嘻地說。赫斯渥對他們進行過訓練,所以他們都知道。 「我來給你介紹我這裡的一個朋友,」赫斯渥一邊說,一邊走上前來。 他把新來的人交給了杜洛埃。杜洛埃和他握握手,立即問他是否要喝點兒什麼。他們在一起聊天,起初是三個人,赫斯渥也參加在內,後來赫斯渥走進他的小寫字間,和在那裡等他的兩個臉色紅潤的胖胖的紳士談話了,只留下他們兩個。杜洛埃看出他們的會見是既友好又有趣的,因為他們頭碰頭地談著,然後向後一靠,哈哈大笑,接著又開始談話,沒完沒了,交談著一般瑣事。 「你今夜作何消遣?」新來的人過了一會說。 「啊,我想等一會兒到大戲院去,」杜洛埃回答。 「那裡在演什麼?」 「霍伊特的《地洞》①。」 ① 這是美國劇作家查爾斯·霍伊特(1860—1900)的著名鬧劇,於1887 年在費城初演。兩年後,在芝加哥首次演出。 「唔,我要不是已經看過了幾次,會和你一同去的,」他以一見如故的神氣說,這看來是那些輕率的人的特點。 就在這當兒,出現了一個認識新來人的第三者,把他拉了就走,撇下杜洛埃一個人在他覺得很愉快的氣氛中凝望著,抽著煙,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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