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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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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敏妮住的「公寓」,當時對位於同一層樓上的套間都是這麼稱呼的,是在西範布倫街工人和職員的住宅區裡,這些人都是過去移居過來的,還繼續有人大量遷來,平均每年要激增五萬人口。這套房間在三層樓上,前面的窗子俯臨街道,一到夜晚,雜貨店燈光閃爍,孩子們在那裡遊玩。公共馬車來往時的小鈴聲響起了又消失,在嘉莉聽來很是悅耳,既奇異又新鮮。敏妮帶她走進了前房,她凝視著燈光照耀的街道,出神地聽著那些聲音,看著那些活動,領略著她這個新來的客人能聽到的這個向四面八方伸展好多英里的大城市的喧鬧聲。 漢生太太講過初見面的客套話以後,把嬰兒交給嘉莉,自去收拾晚飯。 她的丈夫問了幾句話,就坐下來看晚報了。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生在美國,父親是瑞典人,現下在牲口圈養場做冷藏車的清潔工。小姨子在不在和他是不相干的。她的來到對他並不發生任何影響。他說了一句中肯的話,那是關於在芝加哥找工作的問題。 「這是個大地方,」他說。「要不了幾天就可以在什麼地方找到工作。 誰都是這樣的。」 倘使不是預先默認,嘉莉要自找工作,自付膳宿費,那她要住到他們家裡,是會因遭到他堅決反對而受阻的。這套房間的月租只有十七塊錢,他計算了一下,她每週付四塊錢的話,這倒可以省下不少錢。他生性頂真,又愛節約。他在西區遠處定購了兩塊價值兩百元一塊的地皮,按月分期付款,已付了好幾個月。他的大志就是有朝一日在那裡蓋一所房子。 趁著準備晚飯的空隙,嘉莉打量起這公寓來。她有一點觀察能力和每一個女人所特別富有的第六官能——直覺。她感到一種寒傖的生活氣息。房間牆上糊著不調和的花紙。地板上鋪著席子,客堂裡鋪著一塊薄薄的舊地毯。 看得出這些家具是當時在分期付款的店鋪裡出售的那種草草製成的次品。儘管嘉莉壓根兒不懂得和諧的原理,她還是覺得這裡很不協調。這地方有什麼東西使她感到不快,她不知道是什麼。她只知道這些東西在她看來是單調的俗物。 她和敏妮坐在廚房裡,抱著嬰兒,直到孩子哭了起來。於是,她就站起來來回走動,嘴裡哼著催眠曲,直到漢生被吵得看不成報了,過來把孩子抱了去。這時就顯出他脾氣中可愛的地方了。他有耐心。看得出他十分愛他的孩子。 「行了,行了!」他邊走邊說。「好了,好了。」在他的語音裡,可以聽出有些瑞典口音,那大概是從上代遺傳下來的。 「你想先看看市容吧,對嗎?」吃飯的時候,敏妮說。「那末,我們星期天去逛林肯公園吧。」 嘉莉注意到漢生對此沒有說什麼。他似乎完全在想別的什麼事情。 「那末,」她說,「我想明天出去走走。我還有星期五星期六兩天,不會有困難的。商業區在哪一邊?」 敏妮開始講解,但是她的丈夫接過了這個話題。 「在那邊,」他說,指著東面。「那是東方。」於是他就談起芝加哥的地形來,這是他至今談話中最長的一次。「你最好上沿著富蘭克林街的那些大廠家去問問,就在河對面,」他最後說。「有許多女孩子在那裡幹活。你回家也便當。路不太遠。」 嘉莉點點頭,向她姐姐打聽附近的情形。姐姐用壓低的聲音,把她所知道的有限的一點情況告訴她,而漢生一心在撫弄著孩子。最後他突然跳起身來,把孩子交給了他的妻子。 「明天早晨要早起,我這就去睡了,」他走了出去,跨過過道,消失在黑暗的小寢室裡去睡覺了。 「他在老遠的牲口圈養場工作,」敏妮解釋道,「所以五點半就得起床。」 「你什麼時候起來做早飯呢?」嘉莉問道。 「大約在四點四十分。」 兩個人一起做那天的家務的掃尾工作,嘉莉洗碗碟,敏妮替孩子脫衣服,安頓他睡覺。敏妮有著一種訓練有素的勤勞作風,嘉莉看得出,這是她經常一天到晚的操勞所造成的。 嘉莉的心裡有一點想法在扎實地形成,那就是她必須拋棄和杜洛埃的往來。他不能到這裡來。她從漢生的態度和敏妮謙卑的神情以及整個公寓套間的氣氛中覺察到,除了按照習俗經年累月地操勞以外,他們是堅決反對其他任何事情的。既然漢生每天晚上都坐在前房看報,既然他九點鐘就上床,而敏妮稍遲一些,那他們會怎樣要求她呢?她明白,她必須先找到工作,在生活上應付得過去,然後才能找一個什麼朋友。她和杜洛埃的短暫的調情,現在看起來似乎是非份的了。 「不行,」她心裡想,「他不能到這裡來。」 她問敏妮要墨水和紙,那些東西都在吃飯間的壁爐架上。等敏妮在十點鐘上了床,她就拿出杜洛埃的名片給他寫信。 「我不能讓你到這裡來看我,」信中的一部分是這樣寫的。「你必須等著,等我再給你去信。我姐姐的屋子太小了。」 她苦苦尋思,不知在信裡再寫些什麼。她想提一提他們在火車上的交情,但是羞於落筆。她用直截了當的口氣感謝他的照拂,作為結束。接著又拿不准該用什麼格式署名,最後決定以嚴肅的用語「你忠實的」作為結尾,繼而又改為「你真誠的」。她封上信封,寫了地址,走進前房,那裡壁上有個凹處,安著她的床鋪,她把一隻小搖椅拉到打開的窗子邊,坐下來向外望著夜色和街道,默默地幻想著。 她回想起這一天的全部經過,同時傾聽著街車打著鈴駛過去,還有街上偶爾傳來的片言隻語和笑聲。終於她想得有些倦意了,坐在椅子裡開始濛濛矓矓地覺得想要睡覺,就換上睡衣,上了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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