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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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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兒童,對於這種富有想像力的天才,或者從未出過門的人,第一次接近大城市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尤其是在黃昏時分——那是世界上光暗交替,生活從一種氣氛或景況轉變到另一種的神秘時刻。夜的美麗的前景啊。 它對疲倦的客人多麼關懷備至呀。在夜裡有什麼過去的希望之幻影不會再度現形呢!辛勤勞動的人在心靈中自言自語:「我立即就要自由了。我就可以加入歡樂的人群享受他們的生活方式了。大街、街燈、燈火輝煌的餐室可供我享用了。戲院、舞廳、宴會、休息的處所、歡樂的生活——這一切在夜裡都是我的了。」儘管人們還關在工廠車間裡,可是激動的心情早已沖了出去。 到處是一片歡樂氣氛。就是最麻木的人也有所感染,這是他們不一定總能描述、或表達出來的。夜解除了辛勞者的擔子。 嘉莉妹妹注視著窗外。人情就是這麼易於感染,她的旅伴看她出了神,不覺對這城市重新發生了點兒興趣,便指給她看這地方的種種勝景。已經有蛛網般的一大片鐵軌——芝加哥的標誌和勳徽——向左右伸展出去。只見成千上萬節車廂,機車的打鈴聲鬧成一片。在這道交通洪流的兩邊,豎立著灰暗的房屋、吐煙的工廠、高高的起卸機穀倉。穿過其間的空隙,看得見這廣袤的城市的一些徵象。有軌電車停在道口,等待火車駛過。管道口的人用力拉下木杆封閉道口。鈴聲響起,鐵軌格格作聲,前方拉響了聲聲汽笛。 「這是芝加哥的西北部,」杜洛埃說。「這是芝加哥河,」他說著指指一條渾濁的小河,河裡擠滿了來自遠方的大帆船,船頭緊觸著黝黑的河岸。 火車噴出一股氣,發出一陣叮??響,鐵軌一陣轟隆聲,小河就不見了。「芝加哥將成為一個大城市,」他說下去。「真是個奇跡。你會發現這裡多的是可觀光的地方。」 這幾句話她沒有聽清楚。她心裡滿是恐懼,安靜不下來。她如今孤零零的一個人,遠離家鄉,一頭紮進人生的大海裡去掙扎謀生,這些事實開始對她產生影響。她不由得感到有些兒透不過氣來——她的心臟跳得這麼快,感到有些兒頭暈。她半閉上眼睛,想把它置之度外,因為哥倫比亞城離得並不太遠。 「芝加哥!——芝加哥!」司閘員叫道,砰的一聲打開車門。火車正駛進一個人群更擁擠的車場,場上沸騰著嘈雜的人聲。她開始收拾她那可憐的小提包,一手緊緊握住了荷包。杜洛埃站起身來,踢踢腿兒,使褲腿直垂下去,一把抓起他整潔的黃色手提包。 「我想你的親戚會來接你的吧,」他說。「我來替你拿手提包。」 「啊,不要,」她說。「我希望你別這樣。我希望見到我姐姐時,你不要和我在一起。」 「好吧,」他滿和氣地說。「不過,我會待在近旁的,萬一她不來,我會把你平安地送到那裡的。」 「你真周到,」嘉莉說,在這陌生的環境裡覺得這種殷勤真是太好了。 「芝加哥!」司閘員拉長了聲音在叫。火車開到了一個陰暗的大車棚底下,燈火已經點亮了起來,到處是一節節客車,這列火車在慢騰騰地前進。 車廂裡的旅客都站了起來,擠到門口。 「啊,我們到了,」杜洛埃說,帶著她走到門口。「再見了,」他說,「星期一再見。」 「再見了,」她握住他伸出的手說。 「記住了,我在旁邊看著你,要等你找到了你姐姐才走。」 她含笑盯住他的眼睛。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下車來,他裝做不認識她的樣子。一位臉容消瘦而著實普通的婦女在月臺上認出了嘉莉,急忙走上前來。 「嗨,嘉莉妹妹!」她開口說,接著是例行的歡迎擁抱。 嘉莉立即覺得情調變化了。在這一切困惑、喧囂和新奇的環境中,她覺得冷酷的現實正抓住了她的手。這不是個光輝和歡樂的世界。也沒有到各處去尋歡作樂的希望。她的姐姐由於上班辛勤勞動,身上帶著不少嚴酷生活的烙印。 「那麼,家裡的人都好嗎?」——姐姐開口說——「爸爸和媽媽都好嗎?」 嘉莉作了回答,但是眼睛卻望著別處。杜洛埃就站在走廊那頭通往候車室和大街的矮門口。他正回頭望著。等他看見她在看他,而且已和她姐姐相會了,他報她一個笑影,就轉身要走了。只有嘉莉看見這個笑影。看他遠去了,她覺得若有所失。等他失去了蹤影,她徹底地感到他不在真叫人捨不得。 她和她姐姐在一起,覺得孤零零的,像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落入了狂濤翻滾的無情的大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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