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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我要是說,我的這位恩主拿著這本袖珍的黑皮《聖經》走遍世界,就是為了在緊急的關頭要人們對《聖經》起誓,那不是很合理的說法,但是我可以說,我確實不知道他這本書派過任何其他的用處。就是這本書本身,看上去也是他從哪個法庭上稍帶地偷來的,也許他瞭解和這本書有關的故事,再和他本人以往的體驗聯繫起來,便相信這本書有無限的魔力和魅力,任何法律也奈何不得。我看到他從口袋中掏出這本書時,便回憶起童年時代在鄉村墓地他是如何叫我對他發誓效忠的,而且昨天晚上,他自己也談到他在孤寂的異國是如何發誓要實現心願的。

  他現在穿的衣服是一套水手的服裝,穿這種衣服看上去好像他有一些鸚鵡及雪茄等待出售似的。我和他討論的另一個問題就是他應穿什麼衣眼。他有一個特殊的信念,強調短褲的功效,認為其具有偽裝方面的意義,並且在他自己心中,已經設計了他自己穿的服裝式樣,穿上這種衣服他就能成為介乎鄉村牧師和牙科醫生之間的人物。而我花了好大的耐心才說服他打扮成一個富裕農場主的樣子。我們做了安排,要他把頭髮剪短,再撲上些粉。另外,既然我的那位洗衣婦和她的侄女尚未看見過他,那麼,乾脆等他換裝改扮之後再和她們見面。

  看起來,決定這些預防的措施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其實不然,即使不說我的心中是心煩意亂,至少也給弄得頭昏眼花,討論來討論去,一直到下午兩三點鐘我才出去置辦。我出外時關照他留在家中,鎖好房門,有人敲門,無論如何也不能開。

  我知道在艾塞克斯街上有一處很不錯的出租房,它的後門正通向寺院,我只要在我的窗口一叫,他准能聽見。我先去看這所房子,說來十分幸運,我為我的這位伯父普魯威斯先生租到了三樓的房間。然後,我從這個店到那個店地進進出出,購買為他改裝打扮的有關用品。這些事情辦妥之後,我便轉身奔向小不列顛街,為我自己辦事。賈格斯先生正坐在他的桌邊,一看到我進來,立刻便站起來,站在他那壁爐的前面。

  「噯,皮普,」他說道,「你要小心些。」

  「我會注意的。」我答道。我走在路上時,早就把該要說的話都想好了。

  「不要連累你自己,」賈格斯先生說道,「也不要連累任何別人。你該懂得——任何別人。不要告訴我任何事。我也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我不好奇。」

  自然,我看出他已經知道那人到了我那裡。

  「賈格斯先生,」我說道,「我只想證實一下有人告訴我的話是否是事實。我並不希求那是假話,而只想能夠證實一下。」

  賈格斯先生點點頭。「你所說的究竟是『有人告訴你』呢,還是『有人通知你』呢?」他問我時把頭歪向一邊,並沒有瞧著我,而是一副凝神的樣子望著地板。「有人告訴你就是說你和此人當面交談過。你要知道你不可能和一個住在新南威爾士的人當面交談,你說對嗎?」

  「賈格斯先生,我得說,是有人通知我的。」

  「很好。」

  「有一個叫做艾伯爾·馬格韋契的人通知我,長期以來對我隱瞞姓名的那位恩主就是他。」

  「正是此人,」賈格斯先生說,「他住在新南威爾士。」

  「我的恩主就他一個人嗎?」我問道。

  「僅他一個人。」賈格斯先生答道。

  「先生,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不能把自己的誤解和錯誤的結論都推到你身上由你負責;不過,我總以為我的恩主是郝維仙小姐。」

  「皮普,」賈格斯先生用他冷酷的目光盯住我,咬了一下他的食指,「正如你說的那樣,我不能負任何責任。」

  「先生,可表面上卻是那麼像,」我唉聲歎氣地申明自己的理由。

  「皮普,你說的一點兒證據也沒有,」賈格斯先生搖著頭說道,同時撩起衣服的後擺,「什麼事都不能憑表面;所有的事都要憑證據。這是最重要的人生之道。」

  我沉默無語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沒有更多的話要說,通知我的事得到了證實,就到此為止了。」

  「馬格韋契,住在新南威爾士的馬格韋契終於本人出面了,」賈格斯先生說道,「皮普,你總該明白了,我和你來往自始至終一絲不苟,我總是嚴格地遵守事實的方針路線,一點兒也沒有違背這事實的方針路線。你現在總該完全瞭解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確實如此,先生。」

  「馬格韋契第一次從新南威爾士寫信給我的時候,我就寫回信寄到新南威爾土給他,向他提出警告,叫他不要對我寄託希望,以為我會離開事實的嚴格方針。同時,我還對他提出另一項警告。因為在一封信中他暗示他會有一天回到英國來看你,所以我警告他,不許再向我提到這件事,他是不可能得到寬大處理的;既然他被判為終身流放,就不可能再想回國,回國就構成重罪,根據法律要處以極刑。這一點我早警告過他,」賈格斯先生說著,緊緊地盯著我,「我早寫信到新南威爾士,毫無疑問,他遵守了這一點。」

  「那是毫無疑問的。」我答道。

  「溫米克曾經告訴過我,」賈格斯先生仍然緊緊地盯著我,繼續說道,「說他接到一封信,是從朴茨茅斯寄來的,寫信的人是海外移民普爾威斯,或是——」

  「或是普魯威斯。」我提示說。

  「謝謝,是普魯威斯,謝謝你皮普。也許就是這個普魯威斯?也許你知道他就是普魯威斯吧?」

  「是的。」我說道。

  「你知道這人叫普魯威斯。在這封發自朴茨茅斯的信上,那位海外移民普魯威斯詢問了你的詳細地址,他是代馬格韋契問的。溫米克回信告訴了他你的地址,這我是知道的。或許你正是通過普魯威斯的轉達,你才知道住在新南威爾士的馬格韋契的心意的吧?」

  「是通過普魯威斯轉達的。」我答道。

  「皮普,再見了,」賈格斯先生伸過手來給我,說道,「這次見到你很高興。你寫信給馬格韋契,即寫信到新南威爾士去,或者通過普魯威斯轉告他時,務必請你提一下,我們長期以來的帳目往來及收據詳情,連同餘款即將寄到你那裡;因為尚有些餘款。再見,皮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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