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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第三十八章 邦布爾夫婦與孟可司先生夜間會晤的經過

  這是一個陰雲密布、空氣沉悶的夏夜。陰沉了整整一天的雲靄鋪展開來,化作大團濃厚而呆滯的水氣,早已凝聚起大滴的雨點,似乎預示著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就在這個時候,邦布爾夫婦繞過鎮上那條大街,朝著城外大約一英里半的一個小居民點出發了,那裡稀稀落落有幾所破房子,建在一塊低窪污穢的沼地上,緊挨著河邊。

  他們倆裹著破舊的外衣,這樣打扮或許可以一舉兩得,既可以免受雨淋,又能掩人耳目。作丈夫的提著一盞沒有點亮的手燈,步履艱難地走在前邊,路上滿是污泥濁水——像是有心讓落後幾步的老婆踩著他那深深的腳印往前走。他們不聲不響地走著,邦布爾先生時不時地放慢腳步,回頭看看,仿佛是想搞清自己那位賢內助跟上來了沒有,見她一步也沒落下,隨即將步伐調整到頗為可觀的速度,朝目的地走去。

  那個地方遠遠不只是一個名聲可疑的去處,早就遠近聞名,住在這裡的全都是下三爛的歹徒惡棍,這些傢伙打著各式各樣自食其力的幌子,主要靠偷竊和作案為生。這裡整個是一個棚屋和茅舍的大雜燴——有些是用七長八短的磚石倉倉猝猝蓋起來的,另一些是用蛀蝕過的舊船板搭在一起——完全沒有進行過收拾整理,大部分距離河岸只有幾英尺。幾條拖上河灘的破木船拴在岸邊的矮牆上,到處散落著一支船槳或是一卷繩子什麼的,乍眼看去,似乎暗示這些簡陋小屋的居戶從事某種水上職業。不過,一巳看到這些東西七零八落地擺在那裡,沒有人用,過路人無需作難就能揣摸出,這些東西放在那兒,與其說是考慮到實際用途,不如說是拿來裝裝樣子。

  在這一群茅屋的中心,緊挨河邊,立著一幢上邊幾層懸在水上的大房子。這房子從前是一家什麼工廠,當年也許曾經為附近居民提供過就業的機會,但早已成為廢墟。老鼠,蛀蟲,加上潮氣的侵蝕,房屋的木樁已經爛掉,樓的很大一部分已經沉人水中,餘下來的部分搖搖欲墜,伏在黑沉沉的水流上,好像是在等待一個適當的機會,跟隨舊日同伴而去,接受同樣的命運。

  這可敬的一對就是在這一座沒落的大樓前邊停了下來,這時遠遠的第一陣雷聲在空中炸響了,大雨傾瀉而下。

  「想必就在這附近什麼地方。」邦布爾核對著手中的紙片,說道。

  「喂!」一個聲音從頭上傳來。

  順著喊聲,邦布爾先生抬起頭來,發現有個男人正從二樓一扇門裡探出身子張望。

  「稍等一會兒,」那聲音大聲叫道,「我這就來接你們。」說話間那個腦袋消失了,門也關上了。

  「是那個人嗎?」邦布爾先生的賢內助問道。

  邦布爾先生肯定地點了點頭。

  「到時候,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女總管說,「儘量少開口,要不你一轉眼就把我們的底給抖出去了。」

  邦布爾先生很是洩氣地望著大樓,顯然正打算就這檔子事繼續搞下去是否值得提出某些疑問,但他已經沒有機會開口了。孟可司露面了,他打開一道就在他們旁邊的小門,示意他們上裡邊去。

  「進來吧!」他很不耐煩地嚷著說,用腳跺了一下地面。「我可沒閑功夫老呆在這兒。」

  邦布爾太大先是遲疑了一下,接著不待對方進一步邀請,便大著膽子走了進去。邦布爾先生不好意思或者說是不敢掉在後邊,緊跟著進去了,活脫脫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他的主要特徵本來是那種引人注目的威風,此時卻簡直難以找到一星半點。

  「真是活見鬼,你怎麼淋著雨在那兒逛蕩?」孟可司在他們身後閂上門,回過頭來,跟邦布爾搭話道。

  「我們——我們只是在涼快涼快。」邦布爾結結巴巴地說,一邊提心吊膽地四下裡亂看。

  「涼快涼快?」孟可司把他的話頂了回去。「沒聽說什麼時候落下來的雨,或者將來下的雨,能澆滅人心頭的欲望之火,正如澆不滅地獄之火一樣。涼快涼快,沒那麼舒服,想都別想。」

  說罷這一番至理名言,孟可司驟然轉向女總管,目光逼視著她,連從不輕易屈服的她也只得把眼光縮回去,轉向地面。

  「就是這位女士了,對嗎?」孟可司問道。

  「嗯嗯。是這位女士。」邦布爾牢記著太太的告誡,口答說。

  「我猜想,你認為女人是絕對保守不住秘密的,是嗎?」女總管插了進來,一邊說,一邊也用銳利的目光回敬孟可司。

  「我知道她們只有一件事能保住秘密,直到被人發現為止。」孟可司說。

  「那又是什麼秘密呢?」女總管問。

  「秘密就是她們失去了自個兒的好名聲,」孟可司答道,「所以,根據同一條法則,假如一個女人介入了一個會把她送上絞刑架或是流放的秘密,我用不著擔心她會告訴任何人,我不怕。你明白嗎,夫人?」

  「不明白。」女總管說話時臉有點發紅。

  「你當然不明白。」孟可司說,「你怎麼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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