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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關了房門,並且又用潘卡的鼻煙壺提了提神,老紳士就用些話進行他的重大宣佈:

  「事實是,我的女兒貝拉——貝拉,就是嫁給年輕的特倫德爾的,你們知道。」

  「是的,是的,我們知道,」匹克威克先生不耐煩地說。

  「不要一開始就打擾我。另外一天夜裡,愛米麗把愛拉白拉的信念給我聽之後,因為頭痛已經去睡了,我女兒貝拉在我旁邊坐好,開始和我談這件婚事。『唔,爸,』她說,『你覺得如何呢?』

  『唉,我的親愛的,』我說,『我想是特別好的;我希望是最好的。』我所以這樣回答,是因為我那時正坐在火爐旁邊若有所思地喝著混合酒,我知道我隨時插進一兩個不肯定的字眼,會引誘她繼續談下去的。我的兩個女孩子都是她們的親愛的母親的圖畫,我老來隻歡喜她們陪我坐坐;因為她們的聲音和容貌把我帶回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代,使我暫時跟從前一樣年輕,雖然心情沒有以前輕快。『那的確是有愛情的婚姻呢,爸,』稍稍沉默了片刻之後貝拉說。『是呀,我的親愛的,』我說,『不過這樣的婚姻結果未必是最幸福的。』」

  「這話我有疑問,你注意,」匹克威克先生熱情地插嘴說。

  「很好,「華德爾答,「輪到你說話的時候你隨便提任何疑問吧,但是最好不要打斷我的話。」」

  「請你原諒,」匹克威克先生說。

  「多禮了,」華德爾答。「『我非常難過,聽見你發表反對戀愛婚姻的意見,爸呵,』貝拉說,臉稍微有點紅。『我錯了,並且我也不應該那樣說,我的親愛的,』我說,拍拍她的臉蛋——溫和得盡我這樣一個老頭子所能辦到的——『因為你母親的婚姻就是這樣的,你的也是。』

  『我的意思不是指這個,爸,』貝拉說。『事實是,爸,我準備和你談談愛米麗的事。

  匹克威克先生吃了一驚。

  「怎麼的啦?」華德爾停止敘述,問。

  「沒有什麼,」匹克威克先生答。「請繼續說下去吧。」

  「我從來不會拖拖拉拉說個半天,」華德爾突兀地說。「遲早會水落石出的,若能馬上說明白,那就省了我們大家好多時間。歸根結底,貝拉終於鼓起勇氣,告訴我愛米麗非常苦惱;她和你的年輕朋友史拿格拉斯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就經常通信聯絡;她已經決定要跟他逃走,算是仿效她的老朋友和老同學;但是對於這事良心上有些過不去,因為我向來對她們兩人是很和藹的,她們覺得不如先給我一個面子好,問問我對於她們照平常的實事求是的方式結婚是否反對。你瞧,匹克威克先生,若你行個方便,把你的眼睛收到往常那麼大,並且讓我聽聽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做,那我就感激不盡了!」

  這快樂的老紳士說最後一句話那種暴躁的態度,並不是完全沒有來由的;因為,匹克威克先生的臉上已經變成一副呆呆的驚訝和迷惑的表情,看上去怪可愛的。

  「史拿格拉斯!——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是這位惶惑的紳士嘴裡最初發出的兩句不連貫的話。

  「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華德爾重複說:「那是非常明顯的,而我們竟沒有早發現,肯定是我們帶了非常壞的眼鏡。」

  「我不懂,」匹克威克先生說,深思著,「我真不懂。」

  「很容易懂的嘛,」那性急的老紳士答。『若你是年輕些的男子,你早就會知道這個秘密了;此外,」華德爾猶疑了一會兒又說,「實情是這樣的,原本不知道這事的我,在過去四五個月裡,曾經催促愛米麗好意地接受我們附近一位青年紳士的求婚(假使她能夠接受的話;我決不想勉強一個女孩子的)。我完全相信,女孩子氣的她,為了增加自己的身價和提高史拿格拉斯先生的熱情,就把這事渲染得極其厲害,他們兩人就得到這樣的結論,認為他們是受著可怕的壓迫的一對不幸者,除了偷偷地結婚或者被熱情燒成焦炭沒有出路。現在問題就是,如何做?」

  「你如何做了呢?」匹克威克先生問。

  「我!」

  「我是說,你那結了婚的女兒,告訴你這事之後你如何做的?」

  「啊,我當然鬧出些笑話,」華德爾答。

  「正是嘛,」潘卡插上來說,他在這段談話中間做了許多不耐煩的表情,把他的錶鏈扭了無數次,報復地把他的鼻子抹了好幾抹,等等。「那是很自然的;不過怎樣呢?」

  「我大發脾氣,把我的母親嚇了一場病,」華德爾說。

  「那倒是你賢明的地方,」潘卡說:「還有呢,我的好先生?」

  「第二天我暴躁和冒火了足足一天,引起了一陣大擾亂,」老紳士答。「我這樣使自己煩惱,也使每人都苦痛,最後我厭煩了,所以我到瑪格爾頓雇了一部馬車,套了我自己的馬,上首都來,藉口帶著愛米麗來看愛拉白拉。」

  「那麼華德爾小姐是和你一道了?」匹克威克先生說。

  「當然一道,」華德爾答。「她這時是在亞德飛的奧斯本旅社,除非你那位冒險的朋友在我今天早上出來之後帶著她逃掉了。」

  「那麼你諒解了,」潘卡說。

  「完全不是,」華德爾說:「她從那以後就一直哭著,露出快快不樂的樣子,除了昨天夜裡,在晚茶和晚飯之間,她裝腔做勢地大寫其信,我假裝不注意。」

  「你們需要我對這件事給你們忠告吧,我想?」潘卡說,把眼光從匹克威克先生的沉思的臉上移到華德爾的焦急的臉上,並且連著吸了幾攝他所寵愛的刺激品。

  「我想是如此,」華德爾說,看看匹克威克先生。

  「當然,」那位紳士回答。

  「那麼,」潘卡說,站起來把椅子推開,「我的忠告是,你們兩人都走開,或者步行,或者坐馬車,或者這樣那樣想個辦法,因為我對你們討厭極了,你們自己去談這事吧。若我下次看見你們的時候你們還沒有得到解決,我再告訴你們如何做。」

  「這倒不壞,」華德爾說,不知道是笑好還是生氣好。

  「呸,呸,我的好先生,」潘卡答覆說,「我瞭解你們比你們瞭解自己還多。無論從哪點上看,你們已經解決了。」

  如此表明意見之後,那矮小紳士就用他的鼻煙壺戳一下匹克威克先生的胸腔,再戳一下華德爾先生的背心,因此,三個人都大笑起來,後面兩位紳士答得更厲害,他們無緣無故地馬上又握起手來。

  「你今天和我一道吃中飯呵,」華德爾在潘卡送他們出來的時候對他說。

  「不能約定,我的好先生,不能約定,」潘卡答。「無論怎樣,晚上我會來看望你的。」

  「我五點的時候等你來,」華德爾說。「喂,喬!」喬終於被弄醒之後,兩位朋友就坐上華德爾先生的馬車走了,那馬車合乎人之常情地後面有一個尾座給胖孩子坐,若那裡只是一塊踏板的話,他只要一打瞌睡就會滾下去送了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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