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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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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旅行商人的伯父的故事 「我的伯父,紳士們,」旅行商人說,「是世上最愉快、最風趣、最聰明的人中的上位。但願你們認識他就好了,紳士們。再想一想呢,紳士們。我又不願你們認識他,因為倘若你們認識他,那麼在這時候,你們大家,按照自然的正常過程,縱使沒有死,無論如何也是那麼接近死亡了,只好待在家裡了;那樣的話,就剝奪掉我現在能向你們說話的這種不可低估的快樂了。 紳士們,但願你們的父母親認識我的伯父就好了。他們會很歡喜他的,尤其是你們的可敬的母親們;我知道她們肯定會的。倘若說美化他的性格的無數優越的美德中間有兩個是最傑出的,我說那就是他做的五味酒和他在晚飯後的歌曲。請原諒我詳細敘述這位已經去世的有價值的人的憂鬱的回憶;你們每天極其不容易看到像我伯父那樣的人呢。 「有一點,我始終認為是我伯父為人上的一件大事,紳士們,就是,他是倫敦市卡泰頓街別爾孫和斯倫大廈的湯姆·司馬特的摯友和伴侶。我的伯父替鐵近和威普斯公司收賬,不過有很長一個時期他幾乎走著和湯姆相同的路;而他們第一次相逢的晚上,我伯父就看中了湯姆,湯姆也看中了我伯父。他們彼此相識還不足半個鐘頭就打賭一頂新呢帽,每人做一誇爾五味酒看誰做得最好,再看誰喝得最快。我怕父,評判下來在釀造方面得了勝,但是湯姆·司馬特在喝這方面快了大約半鹽匙,勝過了他。他們就每人再喝一誇爾互祝康健,從此以後就成了真摯的朋友。這類事情是註定的,紳士們,我們拿它根本沒有辦法。 「就外貌說呢,我的伯父比中等身量矮了一點點兒;比起普通人的身材,他也胖了一絲絲兒,或許他的臉色也是紅了一些些兒。他那張臉是你們所見過的最愉快的了,紳士們:有點像笨伯,鼻子和下巴還要漂亮點兒;他的眼睛老是興高采烈地霎著和閃著光;他的臉上總掛著一絲微笑——可不是你們那種無意義的傻傻的獰笑,而是一種真正的、愉快、開心、高興的微笑呵。 有一次他從二輪單馬車上摔出去,頭朝前,撞上一塊里程碑,他昏過去,躺在那裡,他的臉被堆在那裡的碎石子磨成那種樣子,用我伯父自己的說法來說,縱使他的母親再次復活了,也認不出他了。的確的,當我想了一想這話的時候,紳士們,我十分確信她是認不得的,因為,我伯父兩歲零七個月的時候她就去世了,我覺得很可能就是沒有碎石子的話,他的高統靴子也會叫那位太太吃驚不小呢:再不用說他的快活的紅臉了。 總之,他躺在那裡,我聽我的伯父說過不只一次,就是那位把他救起來的人說的:他笑得那麼開心,像是被人請客大吃一頓之後醉倒在地下的樣子;當他們給他放了血,他恢復活力的第一線微弱的閃光就是在床上跳了起來,發出一聲大笑,吻了吻那捧著盆子的青年女人,並且叫馬上拿一份羊肉排骨和一隻醋浸的胡桃來。紳士們,他非常愛吃經醋浸的胡桃。他說他一向就歡喜那個東西,不帶醋,單吃胡桃,有啤酒的味道。 「找伯父作這一次偉大的旅行正值落葉時節,那時他向北去收賬和接生意:從倫敦到愛丁堡,從愛丁堡到格拉斯哥,從格拉斯哥又回到愛丁堡,再坐漁船回到倫敦。你們要清楚,他第二次到愛丁堡是為了找尋快樂。他常常是回去一個星期,看看他的老朋友們;跟這個吃早飯,跟那個吃點心,跟第三個吃中飯,再跟另外一個吃晚飯,這麼著,這一個星期也沒有空閒了。我不知道,紳士們,你們哪一位有過如此的經驗沒有,參加了一頓真正的、實惠的。殷勤款待的蘇格蘭式的早餐之後,走出去小吃一蒲式耳牡蠣,十來瓶啤酒,再弄一兩小杯威士忌收場。若你們有過這種體會,你們就會同意我的話,說以後再出去吃午飯和晚飯的話是需要很強的頭腦才行呢。 「但是,上帝保佑,所有這類事情對於我伯父不算什麼呵!他早已習慣了,這只是兒戲。我聽他說過,他能夠把登弟人灌醉,然後走回家去穩穩當當;然而登第人有的是強的頭腦和強的五味酒,紳士們,就象你們可能碰到的波蘭人呢。我聽說過有一個格拉斯哥人和一個登第人對喝,坐在那裡比賽咽了氣,但是,紳士們,除此之外,他們是一點毛病也沒有的。 「一天夜裡,就在我伯父要坐船回倫敦的二十四小時之內,他在他的一個老朋友家裡吃晚飯,那人叫做市參議員麥克什麼的,後面是四個音節,他住在愛丁堡的舊市區。在座有市參議員的妻子和市參議員的三個女兒,和市參議員的成了人的兒子,還有三四個肥胖的、眼睫毛很濃密的、活潑的蘇格蘭老頭兒,那是市參議員為了我的伯父特地請來湊湊熱鬧的。 那是個盛大的晚宴。有風乾鮭魚、熏鰭魚、一隻羔羊頭和一塊海吉斯——一種很有名的蘇格蘭的食品,紳士們,我伯父經常說,這東西放上桌子的時候,他老覺得非常象一個丘必德的肚子——還有其他許多東西,我記不清名字,不過都是很好的東西。少女們是漂亮而討人歡喜的;市參議員的妻子呢,世上最好的女子之一;而我的伯父的興致好極了:於是,在那漫長的一段時間裡,年輕女士們吃吃地、格格地笑,老太太大聲地笑,市參議員和別的老頭子們狂笑得臉都脹紅了。 我不大記得晚餐之後每個男子喝了幾杯檸檬威士忌酒;不過有一點我是知道的,大約上午一點鐘光景,市參議員的成了大人的兒子正想唱『威廉釀造一貝克的麥芽』的第一句的時候,失去了知覺;而他在半點鐘之前就是除了我伯父之外唯一的露在紅木桌子上的人,所以我伯父覺得是應該想到走的時候了,尤其是,酒席在七點鐘就開始,原來是為了他可以在合適的時間回去呵。但是,想想馬上就走未免不大客氣,我伯父就把自己選成主席,調了另外一杯酒,站起來祝他自己的健康,給自己作了一段簡捷而恭維的演說,用很大的熱忱幹了杯。仍舊沒有人醒過來;所以我伯父又稍稍地喝了一點——這次是一點沒攙水的,為了防止混合酒對他有害處——於是,粗暴地抓起帽子,毅然走了。 「那是個天氣惡劣的颳風的夜晚,我伯父關上了參議員的大門;把帽子緊緊戴在頭上以免被風刮掉,兩手插進口袋裡,抬起頭來對天氣略略地觀察了一番,烏雲以最輕狂的速度由月亮上飄過去:一時使她失色;一時又使她發出全部光輝照耀著周圍的一切;不久,又用更高的速度向她沖去,使一切都掩蓋在黑暗裡。『真的,這不行,」我伯父說,對天氣發言,好像他覺得他受了人身侵犯。『這跟我的航程一點兒也不對勁呀。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行,』我伯父說,極為激動的樣子。重複了幾遍之後,費了些力才恢復了身體的平衡——因為仰著頭觀看了好久的天色,所以有點頭暈了——於是愉快地走去。 「市參議員的房子在凱納該特,我伯父要到萊斯路那頭,大概有一裡多路。在他的兩邊,以黑暗的天空為背景聳立著高大的、可怕的、零落的房屋,門面日久已變汙損了,窗戶似乎也分擔了人類的眼睛,因為年齡關係變成昏暗和凹陷的了。這些房屋是六層、七層、八層的樓房;一層又一層,像孩子們用紙牌搭的——它們的黑影投射在不平整的石子路上,使黑夜更為黑暗。有一些星散的油燈,互相離得很遠,它們的作用只是指出一些狹窄小路的入口,或者表示那裡有一個公用的樓梯可以通到上面各層。 我伯父懷著對這些見慣了因而覺得不值得注意的那種人的神情,瞥視著所有這一切,在街心裡溜著,把兩隻大拇指分別插在兩個口袋裡,嘴裡時而唱著各種歌曲,唱得那麼興致勃勃,叫那些安靜的誠實的市民從頭一覺中驚醒過來,躺在床上發抖,直到聲音消失為止;那時他們認定不過是什麼『做不出好事來的』醉鬼回家去罷了,就把被子蓋得暖暖地重新入睡了。 「紳士們,我之所以特別描寫我伯父在街心裡走著,把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裡,是因為,正如他經常說的(而且有很大的理由),這個故事裡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除非你一開頭就清清楚楚瞭解他一點兒也不是歡喜浪費行徑的人。」 「紳士們,我伯父把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裡一路走著,沿著街道的中心,嘴裡一時唱一節情歌,一時唱喝酒的歌;兩者都唱厭了就吹吹口哨,直到他到了那連系愛丁堡的新舊市區的北橋。他在這裡停留了片刻,看看那些在半空中一層疊一層的奇怪的不規則的光群,它們在老高的地方門霎著,高臨空中,看上去就像是繁星,從一邊的堡壘的垣牆裡和另一邊的凱爾頓崗上射出來的。 它們照耀得好像真有什麼空中樓閣;同時,古老的美麗的市鎮在下面朦朧和黑暗之中沉沉地睡著:像我伯父的一個朋友所說的,它那日夜被古老的射箭崗看守著的聖路的小教堂和宮殿,好像是什麼脾氣乖張的守護神,陰沉沉、怒衝衝地高聳在他守護了這麼久的古城之上。紳士們,我說,我伯父在這裡停留了片刻,四面看看;然後,對那稍為開朗了些的天氣——雖然月亮在落下去了——恭維了幾句,就像先前一樣又大搖大擺走下去:很神氣地揀著馬路中心走,簡直好像什麼人會跟他爭這個權利似的。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人想作這種爭奪;所以,他就這樣走著,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裡,寧靜得像羔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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