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匹克威克外傳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我說有計劃的邪惡,紳士們,」不知弗知大律師說,他的眼睛看穿匹克威克先生,而且嘴裡在議論著他:「當我說有計劃的邪惡的時候,被告匹克威克假使今天是到庭的——聽說他是到庭的——那末我要跟他說,假如他待在一邊,那就算他比較漂亮,比較得體,見識和經驗還算不錯。讓我跟他說吧,紳士們,假使他要在法庭上隨便作任何異議和抗辯的表示,那是不可能有用的,不會騙得過你們的,你們會知道怎樣估計那些表示;讓我再告訴他,正好像法官大人要告訴你們的,紳士們,一個律師為他的當事人盡責的時候,既不怕恫嚇又不怕威脅,也不怕壓制;無論什麼樣的企圖,想做無論這一樣或是那一樣,無論第一點或是最後一點,結果是這陰謀家會自作自受,不管他是被告還是原告,不管他叫做匹克威克、還是諾克斯、還是克托克斯、還是史泰爾斯、還是布朗、還是多姆孫。」

  從本題這樣稍稍扯開一下,自然而然產生的效果是一切的眼睛都看著匹克威克先生了。大律師不知弗知從自己驅策自己而達到的道德的高昂狀態局部恢復過來之後,繼續說:

  「我要告訴你們紳士們,匹克威克在巴德爾太太家裡安定地繼續住了兩年從未離開過。在那整個期間,巴德爾太太服侍他,照顧他,給他做飯菜,把他的襯衣拿給洗衣婦,還要拿回來補。曬和作其他讓他好穿的準備,總之,在那兩年裡,她受到他的最充分的信任。我要告訴你們有許多次他給她的小孩子半便士的銅板,還有幾次甚至給六便士的:我要請一位證人——他的證詞是我的朋友所決不能夠駁倒或削弱的——給你們證明,他有一次摸摸小孩子的頭,問他最近有沒有贏到大石彈或者普通石彈(我知道這兩者都是那鎮上的孩子們非常珍愛的大理石做的玩意兒)

  後來還說了這句值得關注的話——『你希望有一個另外的父親嗎?』我還可以證明,紳士們,在一年以前,匹克威克突然開始經常不在家了,而且出去很多天,好像存心要逐漸和我的當事人破裂了;但是我也要向你們說明,他的決心在那時候還不夠堅強,或者是他的高尚的感情戰勝了,要是他有高尚的感情的話,或者呢,是我的當事人的魅力和才能克服了他的非大丈夫的存心;有一次,他從鄉下回來的時候,曾經清清楚楚地用明白的言語向她求婚:但是在這之前作了特別謹慎的佈置,不讓他們的莊嚴的契約有見證人;我為了給你們證明這一點,可以請你們聽他自己的三個朋友的證詞——這三位極不願意作證的見證人——紳士們,極不願意作證的見證人呵——在那天早上看見他把原告抱在懷裡,用他的愛撫安慰她的激動。」

  這位飽學的大律師的這一段話,顯然給了聽眾很深刻的印象。他取出兩片很小的字條,繼續說:

  「那末現在,紳士們,只有一兩句話了。他們之間曾經通過兩封信,肯定是被告的親筆,而那就是有力的證明。這些信也足以說明這人的性格。它們不光明正大的、熱情的、雄辯滔滔的書信、充滿了誠摯的愛戀的語言。它們是遮遮掩掩的、偷偷的、隱秘的通信,但是幸而,它們都比用最熱烈的詞句和最富於詩意和形容詞寫的還要明顯得多——這些信只能用細心而懷疑的眼光去看——這些信顯然是匹克威克當時故意這樣寫的,為了蒙混和欺騙或許會拿到它們的第三者。讓我讀一讀第一封吧:『自加拉衛[注]十二點鐘。親愛的巴太太——斬肉和番茄醬。你的匹克威克。紳士們,這是什麼意思?斬肉[注]和番茄醬。

  你的匹克威克!斬肉!我的天!還有番茄醬!紳士們,是不是一個敏感的輕信的女子的幸福就能被這樣的淺薄的詭計輕易糟蹋掉呢?第二封信沒有日期,這一點本身就值得懷疑——『親愛的巴太太——我要到明天才能回家。慢車。』而下面就是這句非常值得注意的話——『你不要為了湯婆子費心了。』湯婆子!嘿,紳士們,有誰會為了湯婆子費心嗎?什麼時候有過一個男子或者女子的平靜的心境被湯婆子所破壞或打擾過?這東西本身是個沒有害的、是有用的、而且我還要說是個令人舒服的家庭用具呵,紳士們!為什麼要這樣熱心地囑咐巴德爾太太不要為了這個湯婆子動感情呢?

  ——除非那是(而且無疑是的)一種神秘的欲火的掩飾——某種親愛的字眼或諾言的代用品罷了,按照預先說的連紹方法寫的,而且是匹克威克為了實行預謀的遺棄而狡猾地想出來的;但那並不是我所宜於解釋的了。還有所謂慢車是暗示什麼呢?讓我看來,也許就是指匹克威克自己,他毫無疑問地在整個這件事情裡是一部犯罪的慢車;但是他的速度現在卻非常意外地加快了,他的輪子呢,紳士們,是他自作自受,很快就得要你們給上油了!」

  大律師不知弗知在這裡停了一會兒,看看陪審官們聽了他的詼諧話是否笑了;但是除了那蔬菜水果商人以外別人一個也沒笑。他對這句話很敏感可能是因為他今天早上正好給一部輕便馬車這樣加過油的原故。飽學的大律師覺得在結束之前再稍微發洩一下悲哀,更為上策。

  「但是,不要說了,紳士們,」大律師不知弗知先生說,「懷著發痛的心來笑是很難的;在我們的最深切的同情被喚起的時候說笑話是不大好的。我的當事人的希望和前途是被毀了,而且,這不是言過其實,她的職業真的毀了。召租條子也不貼了——但是裡面並沒有房客。合格的單身紳士們一個一個走過去——並沒有叫他們進去問問或者在外面問問的邀請。

  整個房子裡充滿了憂傷和寂靜;就連小孩子也緘默了;他在母親悲哭的時候,再也不想玩那小孩子的遊戲了;他的『大石彈』和『普通彈子』都被遺忘了;他忘記了他早就熟習了的『扣住指節彈』、『用指尖彈』、『請單雙』等等叫喊,他的手無事可幹。而匹克威克呢,紳士們,這個高斯維爾街的沙漠中的家庭綠洲的無情的破壞者,這個堵塞了泉眼和在草地上撒了灰的匹克威克。這個今天帶著他的沒心肝的番茄醬和湯婆子來到你們面前的匹克威克——卻仍舊帶著他那副不害臊的厚臉皮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的看著他所造成的災難。

  賠償損失,紳士們——重重的一筆賠償是你們所能給予他的唯一處罰;也是你們所能給了我的當事人的唯一補償。她現在為了這筆賠償,正在向她的文明的同胞——明達的。高尚的、正直的、有良心的、富於同情的、冷靜觀察的陪審官們呼籲。」做了這個完善的結論,大律師不知弗知先生坐下了,大法官史太勒先生也醒了。

  「傳伊利莎白·克勒平斯,」大律師不知弗知過了一會兒之後帶著重振的精力站起來說。

  最近的傳達官喊伊利莎白·特平斯;離得較遠的那個喊伊利莎白·吉普金斯;第三個呢,跑得透不過氣來,跑到國王街上力竭聲嘶地大叫伊利莎白·墨芬斯直叫到啞了嗓子。

  同時,克勒平斯太太在巴德爾太太、山得斯太太、道孫先生和福格先生的一起幫助之下走上了證人席;她安全地棲息在最高一級之後,巴德爾太太就一隻手拿著手絹和木展,另外一隻手拿著大約可以裝四分之一品脫嗅鹽的玻璃瓶子,立在最下一級,以防有任何的意外。眼睛緊盯著法官臉上的山得斯太太,站在她身邊,手裡拿著大雨傘,把右手大拇指撳在彈簧上,那種急切的神氣仿佛說明她已經充分準備好了,一得到通知立即就可以把傘撐開。

  「克勒平斯太太,」大律師不知弗知說,「請你不要難過了,太太。」當然羅,克勒平斯太太一聽到這安慰的話,哭得更厲害了,她表現了就要昏厥的種種驚人的形態,或者如她自己以後所說的,感情豐富得受不了的徵候。

  「你還記得嗎,克勒平斯太太?」大律師不知弗知先問一兩個不重要的問題之後這樣說了,「你還記得嗎,在去年七月裡某天早上,你在巴德爾太太的二樓後間,那時候她正替匹克威克的房間掉灰塵?」

  「沒錯,法官大人,我記得,」克勒平斯太太答。

  「匹克威克先生的起居室是二層樓前間,對嗎?」

  「沒錯,先生,」克勒平斯太太答。

  「你在後房裡幹什麼呀,太太?」矮小的法官問。

  「法官大人,」克勒平斯太太說,顯出動人的興奮神情,「我不騙你。」

  「你最好還是不要騙我,太太,」矮小的法官說。

  「我沒騙你,」克勒平斯太太繼續說,「巴德爾太太是不知道的;我是拿了一隻小藍子上街去的,紳士們,要買三磅紅馬鈴薯,三磅是兩便士半,那時候我看見巴德爾太太的大門半開著。」

  「是什麼樣?」矮法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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