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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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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說,大人,」化學師說,很慎重地就座,「我鋪子裡只留了一個打雜的孩子。他是很好的孩子,大人,但是他不懂藥品,我知道他腦子裡的一般的想法是,草酸就是瀉鹽,鴉片精就是旃那糖漿。就是這樣呵,大人。」說了這話,瘦長的化學師鎮定下來坐好了,臉上裝出快樂的表情,似乎預備好了最壞的情形。 匹克威克先生正懷著最深切的恐怖之感看著化學師的時候,法庭上發生了一陣覺察得出的小騷動;隨即看見克勒平斯太太扶著巴德爾太太,被領了進來,無精打彩地坐在匹克威克坐的凳子的另外一頭。隨後,道孫先生送來一把特別大的雨傘,福格先生送來一雙木展,兩人都特意裝好了一副最表同情和最憂傷的臉色。山得斯太太跟著出現,帶來了巴德爾少爺。 巴德爾太太看見她孩子的時候大吃一驚,突然又鎮定下來,用發狂的樣子吻他;然後這位好太太沉入一種歇斯底里的衰弱狀態,並且說,請問她是身處何處了。克勒平斯太太和山得斯太太把頭掉開,泫然飲泣,以作回答。而同時,道孫和福格兩位則請求原告寬慰一點。大律師不知弗知用一條白色大手絹下勁地擦擦眼睛,並且對陪審官投以呼籲的目光,與此同時,審判官顯然被感動了,還有幾個目擊者試著用咳嗽來抑壓自己內心的感情。 「非常好的主意,真是的,」潘卡對匹克威克先生耳語。「道孫和福格那兩個傢伙真了不得;好主意,我的好先生,妙。」 潘卡說著的時候,巴德爾太太開始慢慢地逐步恢復正常,同時,克勒平斯太太把巴德爾少爺的沒有扣全的鈕子和扣子洞仔細考察一番之後,就叫他在母親面前的地板上坐好——這是一個控制全域的位置,他在那裡不會不喚起審判官和陪審官的充分的憐憫和同情。坐是坐了,不過並不是沒有經過那位小紳士的許多反抗和許多眼淚;他的心裡有某種疑懼,以為把他放在審判官的目光的充分掃射之下只是一種正式的初步手續,隨後立刻就要拉他出去殺掉,至少也是放逐海外,一世都不可能回來了。 「巴德爾和匹克威克案,」黑衣紳士喊,表示那列在表上的第一件案子正式開始。 「大人,我是原告律師,」大律師不知弗知說。 「誰和你一起呀,不知弗知兄?」審判官說。史金平先生鞠了一躬,表示那是他。 「大人,我是被告方面的,」大律師史納賓先生說。 「誰幫助你呀,史納賓兄?」法官問。 「大人,畚箕先生,」史納賓大律師回答。 「原告律師,不知弗知大律師和史金平先生,」審判官說,一面說一面記在他的記事簿上:「被告律師,史納賓大律師和滑稽先生。」 「請大人原諒,是畚箕。」 「呵,很好,」法官說:「很抱歉我以前從來不知道這位紳士的名字。」畚箕先生鞠躬微笑,審判官也同樣鞠躬微笑,於是畚箕先生紅了臉,就連眼自都紅了,想假裝不知道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盯著他的樣子,而這卻是從來沒有哪一個以前辦到的事,也是在一切合理的可能範圍以內永遠都不可能辦得到的事。 「繼續下去,」審判官說。 傳達官們重新喊了肅靜,史金平先生就著手「打開話匣子」;但是匣子打開之後,似乎裡面東西不多,因為他完全不讓人知道他知道的詳情,所以大約經過三分鐘的時間他就坐下了,讓陪審官的智慧完全停留在先前的階段,一無所獲。 於是大律師不知弗知帶著這種行動的莊嚴性質所需要的威風凜凜的神情起立發言,他向道孫小聲說了幾句,和福格略作商談以後,就把肩頭上的長袍拉拉,把假髮整理整理,於是對陪審官訴說。 大律師不知弗知開口說,在他的職業經歷的全部過程中——從他從事於法律的研究和實用的第一瞬間起——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一件使他抱著這樣深刻的熱情的案子,或者感覺到自己身上有這樣重的責任——這個責任,這可以說,簡直重得叫他擔負不起,要不是有一種強烈的信念支持著他,這信念使他完全相信真理和正義的案子,換句話說,他的受到極大損害和壓迫的當事人的案子,一定會說服他面前的陪審席上的十二位高尚而明智的先生們。 律師們每次總是這樣開場的,因為這使陪審官們和他們的關係友好起來,並且使他們覺得他們一定是多精明的傢伙。一種顯而易見的影響立刻產生了;有幾位陪審開始用極度的熱心作長篇的記錄了。 「紳士們,你們已經聽見我的飽學的朋友說過了,」大律師不知弗知接著說,明知道陪審的諸位紳士根本沒有從他所指的那位飽學的朋友那裡聽到什麼東西——「你們已經聽見我飽學的朋友說過了,紳士們,這是一個毀棄婚約的訴訟,要求賠償損失一千五百鎊。不過你們還不知道,因為那不在我的飽學的朋友的職份之內,所以他沒有說,那就是這案件的事實和情形。這些呢,紳士們,等我來詳詳細細的告訴你們,並且由諸位面前那原告席上的無可指摘的女性加以證明。」 大律師不知弗知先生,在「原告席」這幾個字上特別加重了聲調,大聲拍了一下桌子,對道孫和福格看了一眼,他們呢,點了點頭,表示對大律師的讚歎和對被告的鄙夷。 「紳士們,」大律師不知弗知繼續說,是溫和而憂傷的聲調了,「原告可是一個寡婦呵;是的,紳士們,寡婦。已經去世的巴德爾先生作為國賦的守護人之一而受到君主好多年的尊敬和信任以後,幾乎毫無聲息地從世界上消失,到別處去尋找稅卡上所不能有的休息和和平。」 用這樣淒惻的辭句描寫了那位在地下室酒店裡被人用一誇爾的大酒壺打在頭上死掉的巴德爾先生之後,飽學的大律師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感情洋溢地說: 「他死之前已經把他的肖像印在一個小孩的身上了。巴德爾太太就帶著小孩子——她的棄世的稅吏的唯一的愛兒——追求高斯維爾街的退隱和安寧;她在這裡的前客堂的窗戶上掛了一個招貼,上面是這樣寫的——『房屋帶家具出租,單身男子可進內洽看。』」說到這裡大律師不知弗知停頓一下,有幾位陪審把這個文件記錄下來。 「那文件沒有寫日期吧,先生?」一位陪審官問。 「上面沒有日期,紳士們,」大律師不知弗知答:「但是原告通知我說,那是三年以前的事。我請陪審官注意這招貼上的措辭——『單身男子可進內洽看!』紳士們,巴德爾太太的對於異性的看法是由於長期觀察她的死去的丈夫的難以估價的品質而得來的。她並不恐懼——她沒有顧慮——她沒有懷疑——全部是信任。『巴德爾先生,』寡婦說,『巴德爾先生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巴德爾先生是說話算數的男子——巴德爾先生不是騙子——巴德爾先生以前也是單身的紳士;對於單身紳士,我尋找保護,尋找幫助,找求安慰,找求慰藉——對於單身紳士,我始終會看到一種東西,讓我想起巴德爾先生是怎樣的,當他最初獲得我的青春時的沒有經驗的愛情的時候; 所以,我的房子要出租給單身紳士,』受到這種美麗而動人的衝動(我們的並非完善的天性之中的最好的衝動之一呵,紳士們)驅使,這位寂寞而孤獨的寡婦揩幹眼淚,收拾好二層樓,把她的天真無辜的孩子找在為母者的懷裡,於是就在客堂窗戶上貼了召租條子。那個招貼是不是在那裡貼了好久呢?不是。蛇是在守候著,導火線已經裝好,地雷在準備著,工兵是在工作著。招貼在客堂窗戶裡還沒有貼了三天——三天,紳士們——就有一個兩條腿的東西,外表就像一個男子,而不是像一個魔鬼來敲巴德爾太太的門。他『進內洽看』了;他租了房子;而且在第二天就搬來住了。這個人就是匹克威克——被告匹克威克。」 這樣滔滔不絕弄得滿臉通紅的大律師不知弗知,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以便喘息一會兒。寂靜喚醒了法官史太勒先生,他馬上拿起毫無墨水的筆寫了些什麼,並且顯出少有的莊嚴,為了使陪審官們相信他老是在閉著眼睛的時候思索得最深刻。大律師不知弗知繼續說道。 「關於這個匹克威克,我不想多說;這題目幾乎毫無足以引動我的地方;因為我是,紳士們,就像你們那樣,對於令人作嘔的沒心沒肺,對於有計劃的邪惡,可願意去費腦筋。」 匹克威克先生已經在沉默中痛苦地折騰了一陣,聽到這話的時候,突然大跳起來,好像他心裡起了一種模糊的念頭,要在神聖的法庭上把大律師不知弗知毆打一頓。潘卡的勸阻手勢制止了他,他只能帶著憤慨的臉色聽那位飽學的紳士說下去,他的臉色跟克勒平斯太太和山得斯太太的欽佩的臉色成為強烈的對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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