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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米勒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對他的舊相識那位精明的紳士說,「來一杯葡萄酒嗎?」

  「很高興奉陪,匹克威克先生,」那位看上去十分精明的紳士嚴肅地回答。

  「你和我來一杯嗎?」仁慈的老牧師說。

  「還有我,」他的太太急忙接過來說。

  「還有我,還有我,」坐在桌子最下首的兩位窮親戚說,他們盡可能地大吃大喝,聽見什麼都大笑。

  匹克威克先生對於每一個追加的提議都表示了真心真意的高興;他的眼睛閃著歡樂的光。

  「各位女士和各位紳士,」匹克威克先生突然站起來說。

  「聽,聽!聽,聽!聽,聽!」維勒先生在感情激動的狀態中站起身大喊著說。

  「叫所有的用人都進來,」老華德爾說,他領先插上這句,要不然維勒先生無疑要受到匹克威克的當眾呵斥了。「給諸位分別倒一杯祝賀一下。那末,說吧,匹克威克。」

  在桌上諸位的沉默之中,在女僕們的耳語聲中,在男僕們的尷尬的惶惑之中,匹克威克先生開始了——

  「各位女士和各位紳士——不,我不想說女士們和紳士們,我把你們叫做我的朋友們,我的親愛的朋友們,倘使女士們允許我這樣放肆的話——」

  說到這裡,匹克威克先生被女士們所發出的、由紳士們響應了的巨大的讚美聲打斷了;這時候,能夠很清楚地聽得見黑眼睛女士說她甚至要吻那位親愛的匹克威克,因此,文克爾先生殷勤地問她是不是可以由代表來接受:對於這話呢,黑眼睛的青年女士回答說,「去你的」,而同時對他瞟了一眼,那眼神誰看了都會明白她在說,「倘使你能夠的話。」

  「我的親愛的朋友們,」匹克威克先生繼續說,「我提議祝賀新娘和新郎的健康——上帝保佑他們(歡呼和眼淚)。我的年輕朋友特倫德爾,我相信他是一位很不錯好丈夫,而他的妻子呢,我知道是一位非常可喜可愛的女子,她二十年來在她娘家給她周圍的人帶來了歡樂與幸福。現在是充分合宜於轉換到另外一個行動範圍去了。(這時候,胖孩子發出了高聲的哭泣,被維勒先生抓住領口拖了過來。)我但願,」

  匹克威克先生接著說,「我但願我年輕得能夠做她的姊妹的丈夫(歡呼),但是,既然不能像我想像的那樣,我很高興我年紀大得能夠做她的父親;因為這樣的話,我說我羡慕,尊重和愛她們兩人的時候就不會有人疑心我有任何隱秘的意圖了(歡呼和嗚咽)。新娘的父親,我們一直與他相處的得很好,並且他還是一位高貴的人,我覺得和他相識是很驕傲的(大呼嘯)

  他是一位和氣的、優秀的、有獨立精神的、心地高尚的、好客的、寬宏大量受人尊重的人(窮親戚們聽見每一個形容辭都發出熱烈的呼喊,尤其是聽見最後兩個)。他的女兒能夠享受她所能夠要求的一切幸福與快樂;他呢,能夠從她的喜事的美滿前途獲得他應該獲得的滿足的心情和寧靜的心境,這,我置信不疑,是我們一致的理想。所以,讓我們為他們的健康來幹一杯,祝他們長壽,萬事如意!」

  匹克威克先生在激烈的讚美聲和微笑聲中結束了祝辭,在維勒先生的指揮之下,使那些臨時演員的肺部又作了一次興奮而見效的活動。華德爾先生向匹克威克先生提議乾杯;匹克威克先生向老太太提議。史拿格拉斯先生向華德爾先生提議,華德爾先生向史拿格拉斯先生提議。窮親戚之一向特普曼先生提議,另外一位向交克爾先生提議;無數句祝賀的話語編織成快樂與幸福,直到兩位窮親戚都神秘地消失到桌子下面去了,這才提醒了大家是應該休會的時候了。

  吃午餐大家又相聚在一起之前,根據華德爾的勸告,男子們曾經散了二十五哩的步,為了解除早餐時所喝的酒的影響。兩位窮親戚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一整天,他們上床的目的是為了獲得同樣無上的幸福,但是沒有達到,於是大家重新作了這個決定繼續留在那裡。維勒先生使僕人們保持著永續的歡樂狀態;胖孩子呢,把他的時間分成短促的片段,輪流用來吃和睡。

  午飯是像早餐一樣地豐盛,節目不斷出新氣氛不斷的高漲,就是沒有眼淚。隨後是點心並且又是些祝飲。隨後是茶和咖啡;再後,是跳舞會。

  馬諾莊園裡最好的起坐間是一個長方的、鑲著暗色嵌板的房子,有一座很高的火爐架和一隻巨大的煙囪,上面可以行駛一輛新式小馬車,連輪子帶機件。在最顯眼的地方,有兩位最好的提琴手,和全瑪格爾頓唯一的一張堅琴,就在冬青和常綠植物所搭成的一個陷蔽的處所。在所有的牆壁口處和燈架上都裝了很古老的銀燭臺並且插著四支蠟燭。地毯揭掉了,燭光明亮地照耀著,爐火在火爐裡閃耀著和爆裂著;愉快的話聲和開心的笑聲在全房間裡回蕩。假使有哪個舊時代的英格蘭鄉下大老棺死後成了仙,這裡正是他們宴會的好地方。

  在這種環境之下更值的一說的,那就是匹克威克先生出現的時候竟沒有打綁腿這種值得注意的事實,那在他的最老的朋友們的記憶中也還是第一次。

  「你想跳舞嗎?」華德爾說。

  「當然是呵,」匹克威克先生回答。「你看不出我的服裝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匹克威克先生叫人注意他的帶斑點的絲襪和結得緊緊的跳舞鞋。

  「你穿絲襪!」特普曼先生打趣地喊。

  「為什麼不能,先生——為什麼不能?」匹克威克先生很動感情地對他說。

  「呵,當然沒有任何的有理由說你不能穿呵,」特普曼先生說。

  「我想是沒有的。先生——是沒有,」匹克威克先生用斷然的聲調說。

  特普曼想笑。但他覺得那是個嚴肅的事情所以他就顯出莊重的神情,說那雙襪子的式樣很不錯,並表示他也很喜歡。

  「我希望是這樣,」匹克威克先生說,眼睛盯著他的朋友。「這襪子,就襪子而論,你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吧,我相信。是不是呵,先生?」

  「當然沒有羅。啊,當然沒有羅,」特普曼先生回答說。他走開了;匹克威克先生的臉上恢復了往日平淡的神情。

  「我看我們都預備好了吧,」匹克威克先生說;他和老太太站在跳舞的鄰隊的地位上,而他太過於急躁,已經作了四次錯誤的起步。

  「馬上開始了,」華德爾說。「喏!」

  兩把四弦提琴和一把堅琴開始奏樂,匹克威克先生開始起步,採取了交叉著手的姿勢。這場下的人們忽然鼓起掌並與叫「停止,停止!」的叫聲。

  「怎麼回事?」匹克威克先生說,除了提琴和豎琴,沒有任何人間的力量足以使他停止下來,哪怕屋子失了火,他也不會停。

  「愛拉白拉·愛倫哪兒去了?」十來個人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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