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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他說著這話還一邊對鱈魚和牡蠣桶了看看,很快樂地格格笑著。他比以前更胖了。

  「我剛剛睡好覺,正對著酒吧間的火爐子,」胖孩子回答說;他在一小時的瞌睡中間把自己烘成一個新裝的煙囪帽一般的顏色了。「主人叫我坐了小馬車來,把你們的行李運去。他本來要備馬來接,但是他想你們還是走去的好,因為天冷。」

  「對呀,對呀,」匹克威克先生連忙補充說,因為他記起以前有一次幾乎就在這同一條路上他們怎樣騎過一次馬的。「是呀,我們還是走去好。來,山姆!」

  「先生,」維勒先生答應。

  「幫助華德爾先生的用人把行李搬上小馬車,然後你同他坐車子去。我們馬上先走著去。」

  匹克威克先生發出了這個命令,並且和驛車車夫清了手續之後,就同三位朋友折人田間的小路匆匆走掉,留下維勒先生和胖孩子初次萍水相逢。山姆懷著極大的驚異對胖孩子看看,但是沒有說一句話;他動手把行李迅速地放進小馬車,胖孩子靜靜地站著袖手旁觀,好像覺得看著維勒先生自己單獨工作是很有樂趣可研的。

  「喂,」山姆把最後的行李包丟進小馬車的時候說,「都在這兒了。」

  「是呀,」胖孩子說,是很願意聽的調子「都在這兒了。」

  「嘿,你這個寶貝東西,」山姆說,「你真是呱呱叫的能得錦標的孩子!」

  「謝謝你,」胖孩子說。

  「你的心裡沒有什麼叫你操心的事吧,有沒有?」山姆問。

  「是我所知道的那些沒有吧,」胖孩子回答。

  「看你那樣子,我差不多認為你是跟什麼年輕女人鬧單相思哪,」山姆說。

  胖孩子搖搖頭。

  「好,」山姆說,「這麼說我很願意聽。你平常喝點兒什麼不?」

  「我倒是更喜歡吃,」那孩子回答。

  「啊,」山姆說,「我應該想到的嘛;但是我的意思是說,能不能喝點什麼能叫你暖和的東西?不過我想你是永遠也不冷的,你渾身有那樣富有彈性的裝備呵,對嗎?」

  「有某些時候也很難說」那孩子回答:「而且我也歡喜那種喝的,只要是好的。」

  「啊,是嗎?」山姆說,「那末這裡來!」

  馬上到了藍獅的酒吧間,胖孩子毫不猶豫的喝下一杯。連眼都沒有霎一霎——這種偉大行為使維勒先生對他的好感大為增加。維勒先生自己也幹了類乎這樣的一手之後,他們就上了小馬車。

  「你會趕車嗎?」胖孩子說。

  「我想我能行。」山姆回答。

  「那末趕吧,」胖孩子說,把韁繩塞在他手裡,指給他一條小路,「一直走就是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胖孩子說了這說就帶著愛戀的心情在鱈魚旁邊躺下,一隻牡蠣桶子做了枕頭,立刻睡著了。

  「唔,」山姆說,「在我所見過的一切穩重的孩子中間這個小傢伙是最冷靜的了。喂,別睡了,水腫病的小夥子!」

  但是水腫病的小夥子卻毫無回復活動的象徵,所以山姆·維勒就在馬車的前面坐下雙手抖動一下韁繩叫那老馬出發,逕自向馬諾莊園慢慢地走去。

  同時,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們興高采烈地前進著,已經走得血脈循環很流通了。路凍得很硬;草捲縮而凍結著;空氣新鮮、乾燥、使人振奮地寒冷;而灰色的黃昏(在結冰的天氣用石板色這個字眼更好些)迅速降臨,這令他們產生一種愉快的期望期待著,在殷勤好客的主人那裡等候著他們的舒適的東西。那是這樣的一個下午,足以引誘兩位上了年紀的紳士在沒有人的田野裡脫下大衣,滿心愉快和輕鬆地玩起跳背遊戲來。我們致信不疑,倘使特普曼先生這時候提議做「背」,匹克威克先生一定會滿心歡喜地加以接受。

  然而特普曼先生並沒有自告奮勇提供這種方便,所以朋友們只是繼續走著,愉快地談著,在他們繞上一條上路的時候,有許多人的聲音沖進了他們的耳朵;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去猜想發出這些聲音的人們是誰,已經走到了盼望著他們到來的人們中間——盼望著他們這一個事實最初是以老華德爾看見匹克威克派們的時候嘴裡所發出的一聲響亮的「呵拉」來表示的。

  首先是華德爾,他好像比以前精神多了,倘使這是可能的話;其次是貝拉和她的忠誠的特倫德爾;最後是愛米麗和十個八個其他年輕的女士們,她們都是為了明天的婚禮來的,而年輕的女士們在這種重大事件裡總是快樂而神氣的,她們也正是如此;她們全體一致,以嬉戲和笑聲震動了田野和路徑,一直傳到遠方。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介紹的儀式很快就完成了,或者不如說,很快就介紹完了,根本沒有什麼儀式。兩分鐘以後,他們來到籬笆的階梯跟前,年輕的女士們,有的因為他在旁邊看著,不肯從她們的身上跨過有的腳長得很美,腳踝也毫無缺點,寧願在最高一層上站那麼五分鐘左右,推說害怕,不敢過去,這時候,匹克威克先生已經能夠毫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和她們開玩笑了,仿佛她們已經和他交了一輩子朋友似的。更值得說一說的是,就是史拿格拉斯先生給愛米麗的幫助,似乎遠遠超過那階梯的恐怖實際上所需要的(固然那階梯有三尺高,並且只有兩級臺階);同時,還可以聽見一位穿著一雙小巧玲瓏的、口子上鑲毛的高統靴的黑眼睛年輕女士,在文克爾先生幫助她過去的時候大聲的尖叫令人感動不安。

  這一切全都非常舒服和愉快。當階梯的阻難終於被克服了,大家重新到了曠野裡之後,老華德爾就告訴匹克威克先生說,他們會經全體一道去看過一處房子的佈置和裝飾,那是過了聖誕假期一對新人就要去租下來做新房的;聽了這話,具拉和特倫德爾都羞紅了臉,紅得像秋天的紅蘋果在陽光照射下發出光那樣;那位穿著口子上鑲毛的高統靴的黑眼睛年輕女士就對愛米麗噓噓地說了幾句什麼,然後狡猾地看看史拿格拉斯先生;對於這,愛米麗回答說她是個傻姑娘,然而自己卻不覺滿臉通紅了;而史拿格拉斯先生呢,他是像一切偉大天才一樣,通常是謙恭有禮的,覺得自己一直紅到了頭頂,從心底暴發出一股強烈的願望,恨不得叫上面所說的那年輕女士連同她的黑眼睛、她的狡猾和她的口子上鑲毛的靴子,全都安排好放在鄰近的州裡。[注]

  假如說他們在室外已經是這樣的親睦和快樂,那未他們到了莊園之後所受的接待該是何等地熱烈和懇切呵!連僕人們看見匹克威克先生都愉快地歪著嘴笑;愛瑪呢,對特普曼先生丟了一個招呼的眼風,這眼風是一半兒莊重,一半玩皮,然而百分之百地漂亮,足以使得過道裡的拿破崙石像也要張開手臂把她抱在懷裡不願鬆開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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