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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聽了這句妙語之後,競克斯先生又微笑一下——比先前更怯弱了點兒——一面逐漸側著身子縮回到他自己的角落裡。

  納普金斯先生在心裡思忖了好一會,然後立起身來叫匹克威克先生和山姆跟著他到一間和法庭通著的小房間去。他叫匹克威克先生走到房間的最裡面,自己站在門口把手搭在半開半掩的門上,以便萬一對方有一點兒敵意的表示的話,他能夠立刻逃走,隨後他表示準備傾聽,不管是什麼消息。

  「我就向您直接說了吧,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那是對於你本身和你的信譽有很大關係的一件事。我完全相信,先生,你在你家裡窩藏著一個大騙子!」

  「兩個哪,」山姆插嘴說,「穿桑子色衣服的當然也在哭哭啼啼玩他的各種下流花樣。」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假使我要說得清清楚楚的,那就一定要請你控制住您自己的情緒。」

  「抱歉得很,先生,」維勒先生回答說:「但是我一想到那個喬伯,就忍不住把活塞拉開一兩時啦。」

  「總而言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我的手下猜想有那麼一個非茲·馬歇爾大尉常到這裡來,對不對?因為,」匹克威克先生看見納普金斯先生氣憤的馬上要打斷他的話,就加上一句說,「因為,假使是他,我知道這人是——」

  「輕些,輕些,」納普金斯先生說,關上了門。「你知道他是什麼,先生?」

  「是一個胡作非為的冒險家——一個不要臉的人——在社會上鬼混矇騙那些容易上當的人;叫人成為他的荒唐的愚蠢的、可憐的犧牲品,先生,」激昂的匹克威克先生說。

  「暖呀,」納普金斯先生說,臉脹得通紅,而且他的態度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噯呀,匹——」

  「匹克威克,」山姆說。

  「匹克威克,」市長說,「噯呀,匹克威克先生——請坐呀——你說的果然是真的嗎?非茲·馬歇爾大尉當真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要叫他大尉,」山姆說,「他不是什麼非茲·馬歇爾;兩樣都不是。他是一個跑碼頭的戲子,他叫做金格爾;假如還有個穿桑子色制服的狼的話,那就是喬伯·特拉偷。」

  「的確的,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作為對於市長的驚訝神情的回答:「我到這裡來的唯一目的就是揭發我們現在說的這個穿桑子色制服的人。」

  於是匹克威克先生就把金格爾先生的所有惡行加以概略的敘述,往嚇壞了的納普金斯先生的耳朵裡灌。他說他最初怎麼遇見他;他怎麼拐騙華德爾小姐逃走;他怎麼又為了錢的緣故高高興興地丟了她;他怎麼半夜裡把他騙到一個女子寄宿學校裡;他(匹克威克先生)怎麼認為來揭穿他現在所假冒的名字和官職是他的應盡責任。

  在這段敘述進行之中,納普金斯先生的身上的熱血統統湧到他的兩隻耳朵上了。他是在附近的一個跑馬廳裡遇見了這個自稱大尉的人的。他的一大串顯貴的相識者的名單、他的廣泛的旅行和他的時髦的舉止,完完全全迷住了納普金斯太太和納普金斯小姐,她們使非茲·馬歇爾大尉在大眾面前露臉,引證非茲·馬歇爾大尉說的話,把非茲·馬歇爾大尉放在她們的一群最要好的相識的頭上,以致於使她們的密友波更漢太太、波更漢小姐們和悉尼·波更漢先生妒忌和失望得要命。

  而此時競聽到有說他是一個寒酸的冒險家,一個跑碼頭的戲子,縱使不是個騙子,也是非常像騙子,像得叫人難以區分開來!天哪!波更漢家要怎麼說呢!悉尼·波更漢先生發現他所獻的殷勤原來是因為這樣一個情敵而遭到輕視的時候,他會很滿意的呀!而他,納普金斯,怎麼有臉在下屆的本州審判會議上去見老波更漢的面呢!假如這事一但傳出去的話,豈不是給了官場上的敵手們一個大大的把柄嗎!

  「但是歸根結蒂,」納普金斯先生隔了好久之後暫時寬了心說,「總的來講,這不過是你們這麼說罷了。非茲·馬歇爾大尉是一個風度很動人的人,我相信他是有許多仇人的。你們這些話有什麼證據呢?」

  「能讓我與他面對面的對質嗎?」匹克威克先生說。「我所要求、我所需要的就是如此。讓他跟我和我這裡的幾位朋友當面對質;那時候你就不需要其他的證明了。」

  「噯,」納普金斯先生說,這事非常容易就會辦到,因為他今天晚上要來的,這樣就不至於把事情宣揚出去了——「那,那,那不過是為了這青年人的好處,你要知道。不過——我——我——我首先要向納普金斯太太請教,這一方法能不能行有沒有什麼危險。但是,總之,匹克威克先生,我們先得把這場公事打發過去才能談到別的。現在還是請你回到隔壁房裡去吧。」

  他們回到了隔壁房間。

  「格倫謨,」市長說,用的是令人凜然的聲調和嚴肅的神情。

  「大輪,」格倫謨回答,帶著一種寵兒的微笑。

  「喂喂,先生,」市長用嚴厲地語調說,「不要讓我看見這種輕浮相。這很不像樣子;我老實告訴你,你實在沒有什麼開心的事情。你剛剛所說的種種情況是不是真正確實的?你想好後再說呢,先生。」

  「大——輪,」格倫謨結結巴巴地說,「我——」

  「啊,你弄不清楚呵,是嗎?」市長說。「競克斯先生,你看得出他這種弄不清楚的樣子嗎?」

  「當然羅,市長,」競克斯回答。

  「那末,」市長說,「你把你的供詞重新說一遍吧,格倫謨,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得說得小心點兒,想好了再說。競克斯先生,把你的話記下來。」

  不幸的格倫謨開始複述他的控訴辭了;但是,在競克斯先生和市長一個記錄一個挑剔之下,加上他的天生的說話有頭無尾,結結巴巴和他的極端的狼狽,所以不到三分鐘就弄得矛盾百出,不知所云,於是納普金斯先生立刻宣佈不相信他的話。因此,罰款取消了,並且由競克斯先生立刻去找兩個保人。這一切莊嚴的手續令人滿意地辦好之後,格倫謨很坍臺地被打發出去了——這是一個可怕的實例,說明了人類的偉大的不鞏固,和大人物的寵愛的不可信的。

  納普金斯太太是一位戴著粉紅色的頭巾式紗帽和淡梭色假髮的威嚴的女性。納普金斯小姐除了那頂帽子之外,她媽媽的一切缺點,包括全部的傲慢她全部繼承了,除了假髮之外,她媽媽的所有的壞脾氣她也全部具備;每逢發揮這兩種可喜的品質使母女兩位碰上了什麼不高興又困難不好解決的事情——這並不是不常有的——她們兩人就一致把錯處推在納普金斯先生的肩頭上。

  因此,當納普金斯先生找著了太太,把匹克威克先生所說的話仔細的傳述給她的時候,納普金斯太太突然想起來她一向就耽心著這種事情的,她從前就告誡他會是這樣的,他從來沒有接受過她的忠告;她真不知道納普金斯先生把她當做了什麼人;等等。

  「什麼!」納普金斯小姐說,困難的往每個眼角裡擠了很少一點兒眼淚,「一想到我被人這樣愚弄,真難堪極了!」

  「啊!你要謝謝你的爸爸呀,我的好寶貝,」納普金斯太太說:「我曾經怎樣地千懇萬求地要他問問大尉的家庭背景呵;我曾經怎樣地苦苦哀求他採取什麼決斷的手段呵!我完全知道沒有人會相信的——我完全知道的嘛。」

  「但是,我親愛的,」納普金斯先生說。

  「不要跟我說話,你這討厭的東西,不要再說了!」納普金斯太太說。

  「我的親愛的,」納普金斯先生說:「你自己說過你很喜歡非茲·馬歇爾大尉的呀。你曾經不斷地請他到這裡來,我的親愛的,你不放過任何機會,到處介紹他宣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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