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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他吻了他們一個啦,」高興的小矮子喊。

  接著又來第二陣吼聲。

  「他吻了另外一個啦,」激動的代理人喘著說。

  第三陣吼聲。

  「他把他們都吻了!」瘋狂的小紳士高聲叫喊著。於是行列在群眾的震耳欲聾的叫聲和祝賀聲中前進了。

  這個行列是怎樣和另外的行列混合了起來,而它又是怎樣地在混亂中解脫出來,這是我們無法用語言來解釋的,因為遊行才開始不久,匹克威克先生的帽子就被淺黃黨的一根旗一擊,打得一直歪到眼睛、鼻子和嘴巴上。他解釋說,在他能夠對當時的情景瞥視一眼的時候,只看到包圍在他自己四面八方的是許多憤怒和兇惡無比的面孔、一大陣灰塵和密密的一群格鬥者。他說他自己是被一股十分強勁的力量硬推出馬車來的,並且親自參加了一場鬥拳的遭遇戰;但是跟誰打,怎麼打,或者為什麼打,他一字都說不出。

  後來他覺得自己被背後的人們硬推上什麼木頭扶梯,當把帽子戴好的時候發現自己就在他朋友的圈中,在選舉台左邊的最前排。右邊是留給淺黃黨的位置,中央是市長和他的官吏們;其中之———伊頓斯威爾的胖司儀——正不停地搖擺著鈴鐺,教大家安靜;而荷瑞蕭·非茲金先生和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都把手按在胸口上,正在極度殷勤地對那氾濫在前面空地上的洶湧人頭之海鞠著躬;在那裡發出了呼喊,呻吟,咆哮和咒駡的風暴,頗有地震的威勢。

  「文克爾在那裡,」特普曼先生說,扯著他的朋友的袖子。

  「哪裡?」匹克威克先生說,戴上眼鏡——幸虧這東西一直都掛在自己的口袋裡。

  「瞧哪,」特普曼先生說,「在那所屋子的頂上。」的確,在那蓋著瓦的屋頂上的鉛承溜旁邊,文克爾先生和卜特太太很舒適地坐在一對椅子裡,向這邊揮著手絹邊打招呼——匹克威克先生向那位太太獻吻作為回禮。

  程序還沒有開始;沒事幹的群眾通常都愛捉弄人,因此,這無所謂的舉動就足以喚醒他們的詼諧了。

  「啊,你這狼心狗肺的老流氓,」一個聲音喊,「吊女孩子的膀子,是嗎?」

  「啊,你這年長德高的放蕩鬼,」另外一個叫。

  「戴上眼鏡看一個結了婚的女人,」第三個說。

  「我看見他對她問了閃眼睛,用他那壞心眼的老眼睛呵,第四個叫。」

  「看你的老婆呵,卜特,」第五個大吼說;——於是來了一陣哄然大笑。

  這些嘲弄夾雜著把匹克威克先生比做老公羊的令人不快的比喻,還有其他幾個類似的嘲謔;而且他們還想隱隱地為難一位無辜的女太太的榮譽;因此,匹克威克先生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是這時剛好大叫要安靜,所以他只好用可憐他們思想謬誤的眼光對群眾看看,作為痛斥,而他們看了卻比以前笑得還要激烈。

  「靜些!」市長的侍從們大聲地叫道。

  「惠芬,教大家安靜,」市長用適合於他的高高在上的地位的堂皇的神氣說。司儀服從了命令,又用鈴子演奏了一支合奏曲;於是人群裡有一位紳士喊了一聲「發昏」又引起了一陣的哄笑。

  「紳士們,」市長說,儘量把嗓音提高,「——紳士們。伊頓斯威爾市的公民兄弟們。我們今天在這裡開會,是要選舉一個接替我們已故的代表——」

  剛說到這,市長被群眾中的一把聲音打斷了話題。

  「祝市長成功!」那聲音喊,「祝他永遠不要放棄釘子和鍋子的生意,因為他靠這賺錢的呀。」

  這對於演說者的職業的隱喻,引起了一陣暴風雨似的歡笑,再加上鈴聲的伴奏,弄得他想演說的都根本聽不到聲音,除了末尾那一句,這句他說,他感謝大會上大家很耐心地從頭到底聽完了他的話,——這句表示感謝的話又掀起另一陣的歡笑,持續約有一刻鐘。

  其次,一位瘦長的、帶了很硬的白圍巾的紳士,他在群眾一再要求「打發一個傭人回去問問,是不是他的聲音丟在枕頭下面了」之後,是否要求大學選名合適的,適當的人去代表他們出席國會。當他說那是伊頓斯威爾的非茲金府邸的荷瑞蕭·非茲金老爺的時候,非茲金派就大喝采,史倫基派就嘲罵,喧鬧聲持續而又震撼,他和贊成人都可以唱些亂七八糟的滑稽歌來代替演說,誰也不會知道的。

  荷瑞蕭·非茲金老爺的朋友們完成了他們的首輪攻勢之後,一位情緒化的、紅臉孔的人站出來提議另外一位合適而又適當的人做伊頓斯威爾選民們在國會裡的代表;這紅臉的人,要不是脾氣太大了一點兒,一覺察到群眾的喧嘩就受不住了,他可很成功地往下說。在一二句典雅的雄辯之後,紅臉的紳士因為斥責群眾裡打斷他演說的人就和臺上的紳士們對罵起來;因此引起了一場大騷亂,使他不得不用嚴厲的手勢來表現他的感情,說完之後就把演講台讓給了他的後繼人,他發表了一個書面的演說,誦讀了持續三十分鐘;這篇演說是阻遏不了的,因為他已經把全文交給了《伊頓斯威爾新聞報》,而《伊頓斯威爾新聞報》已經一字不漏地把它發表過了。

  然後,伊頓斯威爾附近的非茲金府邪的荷瑞蕭·非茲金老爺,為了對選舉者們演講而出現了;他剛想說話,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雇來的樂隊就開始用勁地吹奏著,他們早上所用的力氣比起現在的簡直就是雞毛蒜皮。為了報復起見,淺黃黨的群眾就使勁打藍黨群眾的頭和肩膀;因此,藍黨群眾就努力想攆走他們的討厭的鄰人——淺黃黨群眾;跟著就是一場勾心鬥爭,擁擠,這一點我們和市長一樣無法公平處理——雖然他已經下了強制的命令則十二個警察去逮捕肇事的罪魁,不過所謂罪魁大約有二百五十人的樣子。

  非茲金府邸的荷瑞蕭·非茲金老爺和他的朋友們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終於非茲金府邸的荷瑞蕭·非茲金老爺請問他的敵手,史倫基府的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那樂隊是否得到他的許可才吹奏;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拒絕答覆這個問題,非茲金府邸的荷瑞蕭·非茲金老爺就在史倫基府的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的臉上揮動拳頭;因此,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的心血湧上,他就向荷瑞蕭·非茲金老爺進行挑戰,要跟他拼個命。對於這種違犯眾所周知的法律和秩序的事,市長搖鈴下令再奏一次幻想曲,並且宣稱他要把非茲金府邸的荷瑞蕭·非茲金老爺和史倫基府的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兩人都帶到他面前來具結不再妨害治安。

  由於這可怕的恐嚇,兩位候選人的支持者們出來干涉了,於是兩黨的朋友們成雙作對地互相口角了四十五分鐘之後,荷瑞蕭·非茲金老爺對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脫帽致敬: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也對荷瑞蕭·非茲金老爺脫帽致敬;樂隊停止了;群眾部分也安靜下來了;荷瑞蕭·非茲金老爺有可能進行演說了。

  兩位候選人的演講雖然在各個方面都不相同,但是一致稱道伊頓斯威爾的選舉人們的功德和崇高的價值。兩者都表示同樣的意見,說世界上決沒有比答應選舉他的人更具有獨立性、更通明,更有愛心,更思想高尚、更大公無私的了;各人都暗示他懷疑維護對方利益的選舉人有某些昏聵的、豬一般的缺點,所以不配來執行請求他們來執行的這個重要義務。非茲金表示他準備欣然執行所要求於他的任何事情;史倫基呢,表示了有求必應的決心。兩人都說伊頓斯威爾的工商業和經濟的繁榮在他們心目中永遠比世界任何的一切都珍貴的,而每人都有信心說他自己最終是會當選的。

  舉手了;市長裁決史倫基府的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獲勝。非茲金府邸的荷瑞蕭·非茲金閣下請求投票,投票後,紀錄了票數。於是大會通過對市長致謝,證明他做主席的能幹;市長致答詞的時候誠心誠意地說他但願能有一個「席位」來表現他的能幹(因為他一直站著沒有坐一坐)。行列重新排好了,馬車慢慢地在人群裡開走,群眾就在馬車後面尖叫和呐喊,盡情渲染它們的感情為反復無常的心情所驅使。

  在投票的全個過程中,全鎮始終處在興奮得發狂的狀態中,這所有一切都是使人心滿意足的,興高采烈的,最君子風度的。酒店裡的應該收稅的東西(指酒類)都特別便宜;彈簧輕便馬車在大街上遊蕩,為的是給忽然發生什麼暫時的頭昏毛病的選舉人的方便,因為競選的時候這種毛病在選舉人之間流行得非常厲害,非常可怕,常常可以看到有些人躺在街道人事不醒,知覺全無。

  有一小群選舉人在選舉的最後一天一直不投票。他們都是會打算盤的和深思熟慮的人,到現在還沒有被任何一黨的意見所說服,雖然他們頻頻與各方面碰頭商研。在投票終止之前一小時,潘卡先生要求拜訪這些明哲的、這些高貴的、這些愛國的人士。多蒙他們接見了。他的議論是簡短的,但是有力的使人滿意的。他們大夥兒同到投票所;回來的時候,史倫基府的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就當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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