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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他們看來是精力旺盛,很好、很忠實的傢伙,」匹克威克先生從窗戶對外瞥了一眼說。

  「精力很旺盛,」山姆回答:「我,同孔雀飯店的兩個侍者曾經用水龍頭沖了那些獨立的選舉人,他們昨天晚上是在那裡吃的晚飯。」

  「用水龍頭沖獨立的選舉人!」匹克威克先生喊。

  「是呀,」他的傭人說,「每個人都是倒在哪裡就在哪裡睡了;今天早上我們把他們都拉出來,一個一個放在龍頭下面沖一下,現在他們每個人都很好。這個工作,是每沖一個,委員會就給一先令。」

  「有這種事情!」為之一驚的匹克威克先生喊。

  「上帝保佑你,先生,」山姆說,「你這麼沒見識——這沒有什麼呀,沒有什麼呵。」

  「沒有什麼,」匹克威克先生說。

  「一點兒也沒有什麼,先生,」他的傭人回答。「這裡上次選舉的頭天夜裡,敵黨收買了武器飯店的酒吧間女侍者,並且在摻上水的白蘭地裡加了麻醉藥然後給歇在那裡的十四個沒有投票的選舉人喝。」

  「你說在摻上水的白蘭地裡『放上麻醉藥』是什麼意思?」匹克威克先生問。

  「把鴉片精放在裡面,」山姆回答。「她把他們弄得一直睡了二十個小時,選舉過了以後他們才醒過來。他們把一個放在手車裡,還睡得人事不知哪,弄到選舉棚去試試,但是不行——他們不讓他投票;所以又把他送回來,放在床上了。」

  「這可是很怪的手段,真是,」匹克威克先生說:一半對自己,一半對山姆。

  「跟我父親遇見的一件稀裡古怪的事還相差挺遠了,先生,那也是在選舉的時候,就是在這個地方,」山姆回答。

  「發生了什麼事?」匹克威克先生問。

  「哦,他有一次趕了一輛馬車來,」山姆說:「正要選舉了,就有一個黨雇了他把選舉人從倫敦運來。第一天晚上,他正要開車,另外一邊的代理人悄無人聲地把他請去了,他就跟送信的人同去,那人請他進去;——一間大屋子——許多紳士——許多文件、鋼筆和墨水等等。『啊,維勒先生,』坐在椅子上的紳士說,『看到你很高興,先生;你好嗎?』——『很好,謝謝你,先生,』我父親說;『我希望你過得還得過且過吧,』他說。——『很好,謝謝你,先生,』那紳士說;『坐吧,維勒先生——請坐吧,先生。』於是我父親坐下了,他們兩人對視著看著。『你不認識我了吧?』那紳士說。——『確實不認識,』我父親說。——『啊,我可知道你是誰,』那紳士說;『你小孩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他說。——『唔,我不記得了,』我父親說。——『這才奇怪呢,』那紳士說。

  ——『很奇怪,』我父親說。——『你的記憶力一定很差,維勒先生,』那紳士說。——『唔,是很差的,』我父親說。——『我想是的,』那紳士說。那樣他們就給他倒了一杯葡萄酒,跟他瞎拉瞎扯些趕車的事,令他很開心,最後還塞了一張二十鎊的鈔票在他手裡。『這裡到倫敦的路很壞呵,』那紳士說。——這路到處都很難走,』我父親說。——『特別是靠近運河的地方,我想,』那紳士說。——『那是有一點兒討厭,』我父親說。

  ——『那麼,維勒先生,那紳士說,『你是個好車夫,你想要你的馬怎樣走就怎樣走,我們知道。我們都很喜歡你,維勒先生,所以要是你送那些選舉人來的時候出了什麼事,要是你把他們翻到運河裡去,可是卻不要傷害了他們,這就是給你的,』他說。——『先生,你真好,我父親說,『我要再幹一杯祝你安康,』我父親說;他喝了,然後收了錢,鞠了個躬就走了。先生,」山姆繼續說,帶著對他的主人說不出的冒犯的神情,「你是不敢相信,就在他裝了那些選舉人下來的那天,他的馬車就在那個地方翻倒了,上面所有的人都滾到運河裡。」

  「那麼有沒有爬上來呢?」匹克威克先生連忙問。

  「嘿,」山姆回答,說得很慢,「我想是有一個老先生失蹤了;我知道他的帽子是找到了,但是我就不知道他的頭到底是不是在帽子裡。但是我覺得有趣的是這種稀裡古怪而又碰巧的事情,那個紳士說了之後,我父親的馬車果然就在那個地點而且又在那一天翻倒了!」

  「這真是一個非常離奇的事情,」匹克威克先生說。「但是替我把帽子刷一刷吧,山姆,我聽見文克爾先生在叫我。」

  說了這些話,匹克威克先生下樓走到客廳裡,他看見早飯已經擺在桌上,家裡人已經全都在那裡了。急急忙忙地吃了早飯;每個紳士的帽子上都裝飾了一朵巨大的藍結,那是卜特太太的精心傑作;文克爾先生擔負了伴送那位太太到選舉場鄰近的一座屋頂上去的任務,而匹克威克先生和卜特先生去了武器飯店,那個飯店的後窗裡是史倫基先生的代表之一,對面街上有六個小男孩子和一個女孩子演講,他在每一個輔助句子上都用『伊頓斯威爾的大丈夫們」來稱呼他們,因此那六個男孩子聽了就高呼喝彩。

  馬廄場上顯示了伊頓斯威爾藍黨的氣勢和派頭是明白不過的象徵。那裡有一隊藍色旗幟的隊伍,有的是單柄的,有的是雙柄的,上面招展著四尺高和四尺大的金字圖案。有一個包括喇叭。低音笛和鼓的大樂隊,一個隊伍排成四個人,很賣力,很值得他們的工錢,尤其是那些鼓手,他們都是很強壯。有幾小隊拿著藍棍子的警察,二十個打著藍領帶的代表人和一群戴藍帽章的選舉人。

  選舉人有騎馬的也有步行的。有一部敞篷的駟馬車,是給受尊敬的塞繆爾·史倫基坐的;還有四部雙馬馬車是給他的朋友們和擁護他的人坐的:旗幟在風中飄揚,樂隊在吹奏著,警察咒駡著,二十個代表人口角著,群眾呼喊著,馬倒退著,傭人們冒著汗;這一時刻都聚集著所有的人和東西,都是專門為了伊頓斯威爾市參加聯合王國的國會下議院代表的候選人之一、史倫基府的可尊敬的塞繆爾·史倫基的能力、利益、榮譽和聲名。

  卜特先生的黃赤色的頭在一個窗口裡被街上的人們看見時,一陣響亮而持久的歡呼聲爆發了,一面寫了「出版自由」字樣的藍旗子強有力地揮舞著;而受人尊敬的塞繆爾·史倫基出現的時候,熱情更是劇烈無比,他穿了高統靴子,打了藍色領帶,走過來抓住那位蔔特的手,用傳奇劇式的姿勢表示給群眾看,他對於《伊頓斯威爾新聞報》不能不表示衷心的謝意。

  「什麼都安排好了嗎?」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對潘卡先生說。

  「都好了,我的好先生,」是那矮小子的回答。

  「沒有什麼東西給忘了吧!我希望?」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說。

  「沒有什麼還沒做好的,我的好先生——無論什麼都沒有了。在大門口有二十個沖洗過的人等著你去和他們握手;還有六個抱在懷裡的孩子你要去摸摸他們的頭和問一下他們多大;請你特別注意小孩子,我的好先生,——這種事情總是有很大效果的。」

  「那我小心點就是了,」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說。

  「還有,也許,我的好先生——」謹慎小心的小矮子說,「也許你能夠——我不是說非得要這樣做不可——但是如果你能夠吻他們哪一個一下的話,那會更使人們感到非常激動。」

  「如果提名的人或是附議的人這樣做的話,會不會產生同樣的效果呢?」受尊敬的塞繆爾·史倫基說。

  「啊,我怕不會,」代理人說:「如果你親自做的話,我的好先生,我想會使你得到許多擁護者的。」

  「很好,」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說,帶著服從的神氣,「那麼一定要做。就是這樣了。」

  「排好隊伍吧,」二十個代表叫喊。

  在薈集的群眾的歡呼聲中,樂隊、警察、代表、選舉人、騎馬的人和馬車,都各就各位了——每一部雙馬車裡都擠滿了許多紳士,大家筆直地站在裡面,要擠多緊就有多緊;指定給潘卡先生的那一部,包括匹克威克先生、特普曼先生、史拿格拉斯先生,另外還有大約六個代表。

  行列在等待可敬的塞繆爾·史倫基跨進他的馬車,這是莊嚴的停頓的瞬間。突然,人們高呼地,大聲地喊著。

  「他出來了,」小小的潘卡先生說,極其興奮;之所以這麼的興奮,正因為從他們的所在地並不能看見正在進行的事情。又是一陣歡呼,聲音比以前更大了。

  「他和那些人握手了,」小小的代理人喊。

  又是一陣歡呼,聲音特別猛烈。

  「他摸著那些小孩子的頭啦,」潘卡先生說,激動得顫抖著。

  一陣高呼的喝采擊破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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