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匹克威克外傳 | 上頁 下頁


  「趣事!幾千。伯拉樂·菲茲及格閣下——大公爵——獨生女兒——克裡斯丁娜小姐——絕色佳人——愛我愛得神魂顛倒——疑忌的父親——品德高尚的女兒——英俊瀟灑的英國男子——克裡斯丁娜小姐絕望啦——吃了氫氰酸——我皮箱裡有洗胃器——動手術急救——老伯拉樂高興得要命——終同意我們結合——握手講和,淚如泉湧——浪漫的故事啊——非常之浪漫。

  「這位女士現在在英國嗎,閣下?」特普曼問,關於她的動人之處的描寫已經使他產生了強烈的印象。

  「死啦,閣下——死啦,」年青人說,接著掏出一小塊碎布——一條舊的白麻紗手絹擦擦右眼。「沒有能夠恢復——傷了元氣——終於不行了。」

  「她的父親呢?」富有詩意的史拿格拉斯問。

  「又悔恨又悲苦,」年青人回答。「突然失了蹤——鬧得滿城風雨——到處尋找——白費——廣場上的噴泉碰巧忽然不噴啦——一晃幾禮拜就過去啦——還是堵著——雇了工人去通——抽掉了水——發現了丈人,頭塞在大水管裡,右腳靴子裡藏了一份自白書——把他拉了出來,噴泉也就又噴起來,跟往常一個樣兒啦。

  「允許我把這小小的羅曼史記下來嗎,閣下?」大為感動的史拿格拉斯說。

  「當然羅,閣下,當然——只要你高興聽,還有五十個哪——我的生活很奇特——相當奇妙的歷程——不是不平凡,只是少有。」

  這位陌生人用這種口氣一直這麼談著,當馬車停下來換馬的時候就偶爾弄一杯啤酒作為插曲;馬車開到洛徹斯特橋的時候,匹克威克和史拿格拉斯兩位的筆記簿都寫滿了他奇遇的精萃了。

  「壯麗堂皇的廢墟喲!」他們遠遠看見洛徹斯特的出色古堡的時候,奧古斯多斯·史拿格拉斯先生用他所特有的滿腔詩意的熱情說。

  「對於一個考古家,這是多好的研究材料啊,」這是匹克威克把望遠鏡罩上眼睛上之後所說的話。

  「啊!好地方,」年青人說,「輝煌的大建築群——皺巴巴老人臉的牆壁——像要倒下來的拱頂——黑漆漆的牆角落——破舊的樓梯——還有古老的大教堂——泥土氣息——香客的腳步磨損了古老的臺階——薩克遜式的小門——懺悔室就像戲院子的售票房——那些僧侶就是古怪的顧客。教皇們,財政大臣們,和各種各樣的老傢伙們,生著一副大紅臉兒,起伏不平的鼻子,每天出現——還有軟皮短上衣——火槍——沙可法古的石棺——好地方——古老的傳說——奇異的故事:真棒;」陌生人繼續自言自語,直到馬車開進大街,停在牡牛飯店門口。

  「你在這裡歇嗎,閣下?」那生聶爾·文克爾問。

  「這兒嗎——我不——可你們倒是在這兒好——好房間——精緻的床鋪。賴依特飯店之外的第二家,貴——非常貴——叫一叫侍者就要你五先令——如果你在朋友家吃,不在咖啡間吃,就要你更多的錢——好傢伙——非常好。」

  文克爾、匹克威克、史拿格拉斯和特普曼耳語嘰咕了幾句,並且大家互相點點頭。於是匹克威克先生對年青人說話了。

  「今天早上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為了聊表謝意,我們想請你來吃飯,能夠賞臉嗎?」

  「榮幸得很羅——我不敢點菜,可是烤雞和香菌哪——好東西嘛!什麼時候呢?」

  「讓我看一看,」匹克威克先生看看表。「現在快三點了。五點鐘怎麼樣?」

  「正好,我也是這個意思,」陌生人回答,「准五點——回頭見——保重吧;」陌生人把高統帽子從頭上舉起一兩寸,又隨隨便便地戴回頭上,歪在一邊,然後匆匆地走出院子,走上大街,棕色紙包一半塞在口袋裡一半露在外面。

  「顯而易見他是到過許多國家的旅行家,並且是對於周圍的人和事有細緻的觀察的人,」匹克威克說。

  「我很想拜讀他的詩,」史拿格拉斯說。

  「我要是見過那條狗多好,」文克爾說。

  特普曼沒有說話;但是他想到克裡斯丁娜小姐、洗胃器和噴泉;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淚光。

  訂了一間單用的套房,看了臥室,叫了菜,大家走出去觀光這個城市和鄰近的地方。

  我們把匹克威克所寫的關於史特勞德、洛徹斯特、查特姆和布隆頓這四個市鎮的記載仔細閱讀之後,覺得他對它們的描寫跟別人的印象描寫沒什麼重大異處。他的概括的描寫是很容易摘錄出來的。

  「這些市鎮的主要產物,」匹克威克先生說,「好像是兵士,水手,猶太人,白堊,侏儒,官吏和造船廠的人。在熱鬧街道上出賣的商品,主要是船舶用具、甜麵包幹、蘋果、比目魚和牡蠣。街上顯得生氣勃勃,主要是由於軍人們的飲酒作樂所營造出來的。看見這些英勇的男子由於過多的火氣和火酒兩者的作用而在街上蹣跚而行時,那對於一個宅心仁厚的人真是愉快;而且,跟著他們走,和他們打趣,是孩子們便宜而天真的娛樂,我們回想到這一點,尤其覺得愉快的。

  無論什麼(匹克威克又說)都掃不了他們的興。就在我到這裡的前一天,他們中間有一個曾經在一個酒店裡受了極其粗暴的侮辱。酒吧間侍女堅決地拒絕再給他添酒;因此,他拔出了刺刀(不過是開玩笑地)刺傷了那侍女的肩頭。然而第二天早晨這位好漢又到酒店裡去,並且是最先到的,這表示他是欣然地不以為意的,他已經忘記了曾經發生過的事!

  「在這些城鎮裡(匹克威克繼續說)煙草的消耗一定很大;彌漫在街上的氣味,對於特別喜歡吸煙的人一定是非常喜歡這種環境。一個膚淺的觀察家也許要反對這些鎮市的大氣污染——那是它們的主要特徵;但是在那些把這看作商業繁榮的象徵的人看來,這正是令人滿意的。」

  五點准,年青人來了,隨後飯也很快地來了。他已丟開了棕色紙包,但是沒有換服裝;並且更加——假使還有這可能的話——談笑風生了。

  「那是什麼?」侍者揭開一道菜的時候他問。

  「箬鰨魚,閣下。」

  「箬鰨魚——啊!——好魚——都是倫敦來的呐——公共馬車公司的東家們舉行政治宴會——整馬車地運載——幾十簍子——這些人真機靈。喝一杯嗎,閣下?」

  「奉陪,」匹克威克說——於是年青人先是和他幹一杯,然後和史拿格拉斯先生,然後和特普曼先生,然後和文克爾先生,然後和大家,喝得幾乎和他講得一樣快。

  「樓梯上出什麼事啦,侍者,」年青人說。「一些人影兒上去——木匠們下來——燈籠、玻璃杯、豎琴。在幹些什麼?」

  「跳舞會,閣下,」侍者說。

  「集會性質——哦?」

  「不是,閣下,不是集會,是慈善性質的跳舞會。」

  「這個城市有許多漂亮女人你知道嗎,閣下?」特普曼津津有味地問。

  「漂亮哪——妙哪。肯特州,肯特人人知道——蘋果、櫻桃、忽布果子和娘兒們。喝一杯嗎,閣下?」

  「很願意奉陪,」特普曼回答說。年青人斟了酒,幹了杯。

  「我倒是想去,」特普曼先生重新提起跳舞會,說,「非常想。」

  「門票在酒吧間賣,閣下,」侍者插嘴說,「一張票二十一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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