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匹克威克外傳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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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普曼先生又表示了一次渴望參加的欲望;但是從史拿格拉斯先生的曖昧的眼光或是匹克威克先生的心不在焉的凝視裡都沒有得到反響;於是他就不得不專心地抱著很大的興趣去對付紅葡萄酒和剛剛拿到桌上的尾食點心水果。侍者退出了,留下食客們去享受飯後的舒服的時間。 「勞駕,閣下,」年青人說,「別讓瓶子鬧著——傳遞——太陽的路線輪流——通過鈕孔倒進嘴巴——別剩酒,」他幹了兩分鐘之前斟酒的杯子;又斟上一杯,帶著一副慣於此道的人的神氣。 酒喝完了,又添了酒。客人講著,匹克威克派們聽著。特普曼越來越渴慕跳舞會。匹克威克臉上閃耀著博愛眾生的表情;文克爾和史拿格拉斯人事不省。 「他們在樓上跳起來了,」年青人說——「你聽樂隊——四弦琴在調音——現在是豎琴——現在跳開了。」傳下樓來的各種音響宣佈了第一場四組舞的開始。 「我多想去阿,」特普曼又說。 「我也想,」年青人說,——「該死的行李——笨重的船——沒有赴會的衣服——彆扭,是嗎?」 兼愛正是匹克威克派理論的主要特色之一,而且特普曼對此高貴的信條的熱忱是誰也比不上的。關於這位優秀人物指引施捨的對象到別的社友們家裡去討舊衣服和救濟金的事,通訊部的記錄上所載的次數簡直驚人。 「我倒是想借給你一套出客的衣服,」屈來西·特普曼說,「但是你瘦了一點,而我——」 「胖了一點——長大了的拜克斯——摘了葉子——爬下了酒桶,穿了粗絨布,噯?——不是蒸餾了兩次,倒是攪拌得起了兩倍的泡沫——哈!哈!——遞酒來。」 究竟特普曼是因為年青人叫他遞酒的時候那種專斷的聲調使他有點憤慨呢;還是因為把匹克威克社的一位重要的社員可恥地比做跌下寶座的拜克斯,使他感到受了侮辱呢,這還不能完全確定。他遞了酒,乾咳了兩聲,帶著嚴肅的緊張對客人盯了幾秒鐘;然而這位年青人顯得十分泰然,而且在他的探索的眼光之下十分鎮靜,所以他逐漸也平了氣,又提起跳舞會來。 「我倒想到,閣下,」他說,「雖然我的衣服太大了,我的朋友文克爾的衣服也許能適合你。」 年青人用他的眼睛掃量了一下文克爾的身材,這雙眼睛裡就閃出了滿意的亮光,「巧極啦!」 特普曼四面看看。對史拿格拉斯和文克爾起了催眠作用的酒,也已經偷偷地蒙蔽了匹克威克的知覺。這位紳士已經逐步地經歷了作為飽餐及其後產生的昏睡狀態的種種先行階段。他已經發生過那種正常的變化——從歡樂之顛跌落到不幸的深淵,又從不幸的深淵上升到歡樂之顛。像街上的一盞煤氣燈似的,管子裡冒著氣,暫時發出一陣不自然的光輝:然後暗了下去,幾乎看不見了:隔了一會,又發出光來照耀一下,隨後帶著一種猶疑的、逡巡的微光閃爍著,終於完全熄掉:他的頭低垂在胸口;於是,可以聽到這位偉人的存在的僅有的特徵就是一種不斷的鼾聲,其中還時而帶一聲局部的哽咽。 參加舞會和一見肯特州的美人,對於特普曼是非常有誘惑力的。帶那位客人一道去,對於他也有同樣大的引誘力。他完全不熟悉這個地方以及這裡的居民;而那位陌生人卻似乎對這兩者都兼得,就像他是從小生長在這裡似的。文克爾已經睡著了,而特普曼根據過去類似的經驗,充分知道他一醒過來就會很自然的昏頭昏腦的爬上床去的。他正在猶疑不決。「你自個兒斟上,再把酒遞過來吧,」正在努力奮鬥的年青人道。 特普曼照他的話做了,這追加的最後一杯興奮劑使他決定了。 「文克爾的臥室在我的里間,」特普曼說:「假使我現在喊醒並對他說明我的意思,他是不能理解的;但是我知道他有一套禮服,放在一隻氈呢旅行包裡;假使你穿了去赴舞會,回來就脫下來,我就可以放回原處,根本用不著麻煩他了。」 「妙,」年青人說,「妙極了——只怪碰著這麼個彆扭事兒——十四件上裝都在那些捆紮好的箱子裡,卻不得不穿別人的衣服——非常好的主意,那是——非常好。」 「買票吧我們,」特普曼說。 「不用為了這點事而兌開大鈔,」年青人說,「猜字幕來決定誰請客吧——我說,你旋——第一次——女人——女人——迷人的女人,」金幣落了下來,「龍」(女人是對「龍」的恭維說法)朝上。 特普曼按鈴召來了侍者,買了票,並吩咐點上了臥室的蠟燭。一刻鐘之內,年青人已經用那生聶爾·文克爾的一套禮服打扮齊全了。 「是一件嶄新的上衣,」特普曼說,這時年青人正欣賞著鏡子裡的自己。「這是第一件釘著我們社徽的鈕子的衣服,」——並叫年青人注意那鍍金的大鈕子,在中央有一個匹克威克先生的半身像,兩邊各有「P.C.」兩個字。 「P.C.」年青人說——「古怪的裝飾——老傢伙的頭像,還有P.C.——P.C.是什麼意思一『特別的上衣』嗎,噯?」特普曼先生帶著勃然的憤慨和很大的自傲,解釋了這徽章的奧妙意義。 「腰身短了點,是嗎?」陌生人說,在鏡子前團團地轉著,為了從鏡子裡看一看腰帶上的鈕子——它們是在他的後背的半中間。「就像郵差穿的號衣咧——郵差那種上裝真滑稽——包工承辦的——不量尺寸——神秘的天意——所有的矮瘦個子都穿闊大號衣——所有高大個子都穿短小的號衣。」特普曼的新同伴一面這樣高談闊論著,一面整理好了他的衣服——或者不如說文克爾的衣服;於是由特普曼陪著,走上樓梯去舞廳。 「貴姓呀,閣下?」門口的侍應說。特普曼先生正要跨上前去通報自己的姓名,年青人阻止了他。 「不要報什麼姓名,」——然後他向特普曼先生耳語說,「姓名要不得——不出名阿——原本是很好的姓名,不過卻不是鼎鼎大名的——對於一個小圈子是頂呱呱的名字,可是在公共場合裡出不了風頭——匿名反倒好——倫敦來的老爺們——顯貴的外賓——等類。」僕役推開了門;特普曼和年青人走進了舞廳。 這是一間很長的房間,放著大紅套子的長椅,掛在壁上的枝形燈架蠟燭在玻璃上閃爍,樂師們另外集中在一處比舞池高出來的凹洞裡,舞池裡有兩三組跳舞的人正在有規律地跳著四組舞。鄰近的牌室裡有兩桌牌局,是兩對老太太和兩對胖紳士,在打「惠斯特」。 舞曲的最後一節奏完了,跳舞的人們在房間裡散步,特普曼先生和他的同伴在一個角落裡坐下來,看著在場的人。 「漂亮的女人們啊,」特普曼說。 「慢著,」陌生人說,「等一下才有味兒哪——貴人們還沒有來——奇怪邏輯的地方兒嘛——『造船廠的人』中間,身份高的不認得身份低的——身份低些的又不認得社會上的中等階級——中等階級不認得生意人——部長不認得任何人。」 「那個淡色頭髮、粉紅眼睛、穿著奇異裝束的小孩子是誰?」特普曼問。 「噓,你真是——什麼粉紅眼睛——奇異裝束——小孩子——亂說一通——九十七聯隊的旗手——威爾麥特·史耐普大人唄——名門大族——史耐普家族——非常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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