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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第二十四章 我第一次放蕩

  獨佔一所高高在上的城堡,真乃快事。我把外面的門關上時,總覺得像進了堡壘後扯起繩梯的魯濱遜·克魯索呢!衣服口袋裡揣著我住處的鑰匙,我這樣在城裡游來遊去好不快活。我知道我能約任何人上我這裡來,也確信只要我覺得在這裡無甚不便,任何人也都會覺得無甚不便。進進出出,來來往往,不需向任何人打招呼,這真是再愜意不過了。我拉鈴請克魯普太太上來時,或她想上來時,她就大喘著氣從樓下上來了。於我,這一切都很叫人高興;不過,我應當說也有時很寂寞。

  早晨,特別是晴朗的早晨,令人愉快。白天裡,這生活似乎很新鮮,很自在;在陽光下,則更新鮮,更自在。但是,當天色漸轉暖時,生活也似乎下沉了。我不知道是什麼道理——在燭光下,我很少有快活的時候。那時,我就想有人和我交談。我想念愛妮絲。我發現,我曾對那個充滿微笑的地方寄予過信任,而它現在好像是片空白。克魯普太太好像離我很遠。我想念那個死于煙酒的前輩,我巴不得他還活著,而不用他的死來煩我。

  過了兩天兩夜後,我覺得像在那裡住了一年一樣,可我卻又並不曾顯得老相一點,我仍如往常一樣為自己年輕而苦惱。

  斯梯福茲還沒來過,我擔心他准生了病。第三天,我較早一點離開博士院,步行到海蓋特。斯梯福茲夫人見了我好高興。她說,斯梯福茲和一個牛津的朋友去看另一個住在聖阿爾班附近的朋友了。她等他明天回。我那麼愛慕他,以至我都有些妒忌他的那些牛津的朋友了。

  由於她執意留我吃晚飯,我就留下了。我相信我們整天談的只有斯梯福茲而沒有別的什麼。我告訴她在雅茅斯他怎麼大得人心,他是怎麼樣令人歡迎的客人。達特爾小姐不住地暗示或神秘兮兮地提問,但對我們在那兒的一切仍十分感興趣。她老說:「真的嗎,可是?」,她頻頻說這類話,從我嘴裡把她想要知道的全掏了出來。她的外貌仍像我初見她時描寫的那樣,但是這兩位女士的應酬是那麼令人愉快又那麼令我覺得自然,我甚至覺得我有點愛上她了。那天晚上,尤其是夜裡走回家時,我不禁幾次想:如果在白金漢街有她為伴該多有趣。

  早上,去博士院之前,我正在喝咖啡、吃麵包卷時——順便在這裡提一下,克魯普太太用了那麼多咖啡,咖啡卻還那麼淡,這真是叫人吃驚的事——斯梯福茲走了進來,這真叫我無比快樂。

  「我親愛的斯梯福茲,」我叫道,「我開始覺得我永遠也見不到你了呢!」

  「我到家的第二天早上,」斯梯福茲說道,「就被人強行拉走了。哈,雛菊,你在這裡是多麼罕見的一個老單身漢呀!」

  我懷著不小的自豪感,帶他參觀我的住處,連食品貯藏室也給他看了。他高度稱讚這地方,」我告訴你,大孩子,」他還加上一句說,「我真要把這地方作為我在城裡的落腳點了,除非你通知我離開。」

  這是一句叫人聽了開心的話。我對他說,如果他要等那通知就只有等到世界末日了。

  「不過你得吃點早飯!」我摸著鈴繩說道,」克魯普太太可以為你弄點剛煮的咖啡,我可以在這裡用一個單身漢使用的平鍋為你煎點火腿。」

  「不,不!」斯梯福茲說道,「不要拉鈴!我不能在這裡吃!我馬上要和那批傢伙中的一個一起吃早飯,他住在考文特花園的比薩旅館。」

  「可你會回來吃晚飯吧?」我說道。

  「我不能,說實話。我非常想能,可我·非·得被那兩傢伙佔有。明天一早,我們仨就一起走了。」

  「那就帶他們來這裡吃晚飯吧,」我緊跟著說道。「你認為他們會願意來嗎?」

  「哦,他們當然會願意來,」斯梯福茲說道,「不過,我們會打擾你的。你還是和我們去別的什麼地方吃飯吧。」

  我說什麼也不肯答應那麼做,因為我想我真該舉行一個小小的暖房聚會了,而且這好機會是再也不會有的了。經他那番稱讚後,我對我的住處懷有一種新的自豪,也懷有要盡可能發揮它長處的願望,所以我硬要他代表他那兩個朋友做正式應許,定下六點為晚飯時間。

  他走了後,我拉鈴叫克魯普太太來,把我這要命的計劃告訴她。克魯普太太說,首先顯然不能指望她來伺候,但她認為可由她認識的一個利索的小夥子來幹,工錢是五先令,小費隨便。我說我們當然用他。克魯普太太又說,其次,顯然她不能同時身處二地(這一點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一個「小姐」是不可少的,她可以在一間臥室照亮下,在食品貯藏室裡不停地洗盤子。我問這年輕女士的工錢是多少時,克魯普太太說,她認為十八個便士不會使我大富,也不會使我破落。我說我也認為不會的;·這個就算定下了。然後,克魯普太太說現在談談晚飯吧。

  為克魯普太太修廚房裡那火爐的工匠顯然缺乏遠見,那個火爐只能煮排骨和土豆,其它大概不能做。說到魚鍋,克魯普太太說,「嘿!我去看看那地方就會明白了。」她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我要去看嗎?就是我看了,我也不會心裡更明白呀,所以我說不用去看,並說「別管魚了。」可是克魯普太太說,不要講那話,蠔子上市了,為什麼不用蠔子呢?這也定下了。克魯普太太又說,她想貢獻的建議乃是:兩隻熱烤雞——去糕餅店買;一份燉牛肉加青菜——去糕餅店買;兩份像一個葡萄乾餡餅和一份豬腰類的配菜——去糕餅店買;一個夾心烤麵包,還有一方肉凍糕(如果我喜歡)——去糕餅店買。這一來,克魯普太太說,她就可以集中精神來對付土豆,並可按她的想法來做好乾酪和芹菜了。

  我按照克魯普太太的意見行事,自己去糕餅鋪定貨。定貨後,我沿斯特蘭街走,看見一家賣火腿和牛肉的店鋪櫥窗裡有一種堅硬的東西,上有點點雜色,看上去像是大理石卻標名為「假龜,」我就進去買了一塊。當時,我實在可以充分相信這一塊可夠十五個人吃了。為了烹煮這玩藝,我費了些口舌才讓克魯普太太答應把它弄熟。在液體狀態下,這玩藝縮得那麼厲害,我們發現它——正如斯梯福茲所言——「僅夠」四個人吃。

  這些準備工作僥倖完成後,我又在考文特花園市場買了一點餐後小吃,還在那附近的一家零售酒店訂了很大一批的酒。我當天下午到家時,看見那些瓶子在食品貯藏室的地板上擺成了一個方陣,看起來有那麼多(雖然少了兩瓶而叫克魯普太太極其不安),我也真吃驚了一回呢。

  斯梯福茲的朋友之一叫葛雷格,另一個叫馬肯。他倆都很風趣活潑。葛雷格比斯梯福茲稍年長點,馬肯看上去很年輕,我想他不過20歲。我注意到,後者總把自己稱作不確定的「某人」,很少或根本就不用第一人稱單數。

  「某人可以在這裡過得很好呢,科波菲爾先生。」馬肯說道——他說的是他自己。

  「這地方不壞,」我說道,「房間也都還寬暢。」

  「我希望你們兩個胃口都還好吧。」斯梯福茲說道。

  「說實話吧,」馬肯說道,「城市似乎可以使某人的消化力大增。某人整天都覺得餓。某人不住地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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