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董貝父子 | 上頁 下頁
二九三


  「親愛的爸爸,看在我孩子的分上,看在我們給他取的名字的分上,看在我的分上,請原諒沃爾特吧。他對我是那麼溫存,親切。我跟他在一起是多麼幸福。我們結婚並不是他的過失。這要怪我。我多麼愛他啊。」

  她把他抱得更緊,更加親熱,更加熱情洋溢。

  「他是我最心愛的人。我願意為他而死。他將像我一樣地愛你,尊敬你。我們將會教我們的小孩子愛你,尊敬你;當他能懂得的時候,我們將告訴他,你曾經有過一個跟他名字相同的兒子,後來死了,你非常悲傷;但是他是到天堂裡去了,當需要我們安息的日子來臨時,我們全都希望在那裡看到他。親親我吧,爸爸,用這來表示你已答應跟沃爾特,跟我最親愛的丈夫,跟那小孩子的父親和好了;是他教我回來的,爸爸,是他教我回來的!」

  當她又眼淚汪汪,更緊地抱著他的時候,他吻了她的嘴唇,抬起眼睛,說道,「啊我的上帝,請寬恕我吧,因為我非常需要您的寬恕!」

  他說完這些話以後又低下頭,對著她慟哭並愛撫著她;好久好久,整個屋子裡沒有一點;他們在隨著弗洛倫斯一道悄悄射進的燦爛的陽光中,一直緊緊地擁抱在彼此的懷抱中。

  他心甘情願地聽從了她的請求,穿好衣服,準備出去;然後,他邁著無力的步子,身子哆嗦了一下,回頭望望那間他曾經長久把自己關在裡面、並在鏡子裡看見那幅圖畫的房間,然後跟她向外走到前廳。弗洛倫斯幾乎沒有向四周看,因為她害怕這會引起他清楚地回想起他們上一次離別的情景——因為他們的腳正踩在他在瘋狂時曾經打了她的石板上——;她緊挨著他,眼睛看著他的臉,他的胳膊挽著她;她把他領出到一輛正在門口等待著的轎式馬車裡,馬車把他拉走了。

  這時候,托克斯小姐和波利從她們躲藏的地方走出來,興高采烈地流出了眼淚。然後她們十分細心地把他的衣服、書本等等東西捆好,把它們及時地交給幾個弗洛倫斯在晚上派去收領的人。然後她們在這寂寞的房屋中喝了最後一杯茶。

  「因此,波利,正像我有一次在一個悲傷的場合說過的,」托克斯小姐結束了許多回憶之後說,「董貝父子到頭來實際上是董貝父女。」

  「一個很好的女兒!」波利大聲說道。

  「您說得對,」托克斯小姐說,「這是您的光榮,波利;當她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您經常是她的朋友;在我成為她的朋友之前好久,您就是她的朋友了,」托克斯小姐說,「您是個好人兒。羅賓!」

  托克斯小姐轉向一位圓頭的年輕人,跟他說話;他看來境況不佳,情緒低沉,正坐在一個遠遠的角落裡。當他站起來的時候,磨工的身形與面貌就顯露出來了。

  「羅賓,」托克斯小姐說,「我剛才跟您媽媽說,她是個好人兒,您可能已聽見了。」

  「她確實是的,小姐,」磨工帶幾分感情,說道。

  「很好,羅賓,」托克斯小姐說道,「我聽您這麼說很高興。現在,羅賓,在您堅持的請求下,我將給您一個考驗,讓您當我的僕人,為的是使您恢復端正的品行,使人們尊敬您;由於這個緣故,我將借這個令人難忘的機會,提一點意見:我希望您將永遠也不要忘記,您有,而且一直來就有一位好媽媽;您將努力好好為人處事,使您本人成為您媽媽的一個安慰。」

  「我以靈魂發誓,我將努力去做,小姐,」磨工回答道,「我經歷了好多事情;我現在的心意就像一個小夥子那麼善良——」

  「如果您願意的話,羅賓,那麼我想請您把那個詞改換一下」托克斯小姐彬彬有禮地打斷他說。

  「這樣說好嗎,小姐,就像一個小傢伙那麼——」

  「謝謝您,羅賓,不那麼說,」托克斯小姐回答道,「我覺得說一個人比較好。」

  「就像一個人那麼善良,」磨工說道。

  「這就好多了,」托克斯小姐滿意地說道,「這樣表現力就強多了。」

  「請聽我說,小姐,還有您,媽媽,」羅布繼續說道,「如果他們沒有讓我去當磨工的話,唉,那對一個小——對一個人來說真是一件倒黴透頂的事情。」

  「很好,」托克斯小姐讚賞地說道。

  「——而且如果我沒有被鳥兒引迷了路,然後落到一位壞主人手裡,幫他做壞事的話,」磨工說道,「那麼我想,我的所做所為本可能會好一些的。不過現在對一個——」

  「人——」托克斯小姐提示道。

  「現在對一個人來說改正也還不遲,」磨工說道,「我希望通過您的善意的考驗來改過,小姐;還有您,媽媽,請向爸爸、還有弟弟們、妹妹們代為問好,並請把我的這些話轉告他們。」

  「聽到您說這些話我真是很高興,」托克斯小姐說道,「在我們離開之前您吃點麵包、黃油,再喝一杯茶好嗎,羅賓?」

  「謝謝您,小姐。」磨工回答道;他立即開始極為出色地轉動起他個人專用的磨盤,仿佛他已經忍饑挨餓好長久了。

  托克斯小姐及時地戴上了軟帽,披上了披肩;波利同樣也穿戴好了,這時羅布緊緊擁抱了他的母親,並跟著他的新的女主人離開;波利看到這些情況,心中產生了美好的希望;當她目送著他離開的時候,她眼中的什麼東西使得煤氣燈周圍好像有一個明亮的光環圍繞著似的。然後波利吹滅了蠟燭,鎖上了這座房屋的門,把鑰匙交給附近的一個經理人,儘快地向她自己的家裡走去;她想到她這意想不到的到達將會給家裡帶去多麼強烈的歡樂時,心中高興極了。這座宏偉的房屋對曾在裡面發生過的一切痛苦以及它所目睹的一切變化都保持著沉默;它像一位被雇用的送喪人那樣,皺著眉頭,站在街道上,不等提出問題就預先瞪著眼睛宣告,這座人人稱羨的公館正等待著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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