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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我是不是可以問一下,您怎麼聽到這個消息的?」沃爾特問道。

  「沃爾特斯上尉,」圖茨先生說道;他根據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獨特的理由,採用了這個稱呼,可能是把沃爾特的基督教名跟航海職業聯繫起來的緣故①,同時推測他跟船長有些親戚關係,於是就自然而然地引伸出他們的職銜來②;「沃爾特斯上尉,我可以直截了當地回答您。事實是,由於我對董貝小姐有關的一切事情都極感興趣——這決不是出於任何自私自利的原因,沃爾特斯上尉,因為我很清楚,我最能使所有各方都滿意的事就是把我這個可以稱為障礙的生命結束了——,我習慣於不時給一位僕人送點小費;他是一位品行端正的年輕人,姓托林森,在那個家裡已服務很久了;昨天晚上托林森告訴我,事情的狀況就是這樣。從那時起,吉爾斯船長——和沃爾特斯上尉——我完全瘋狂了,整夜躺在沙發上,現在你們看到的就是這個形容枯槁的骨頭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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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在英文中,沃爾特(Walter)與海水(waters),(音譯為沃爾特斯)的字形與發音是相似的。
  ②在英文中,船長(captain)的另一意思為海軍上校;圖茨先生可能認為沃爾特比卡特爾船長年輕,職稱應該低一些,所以稱他為上尉。


  「圖茨先生,」沃爾特說道,「我很高興能讓您放心。請您平靜下來。董貝小姐安全無恙。」

  「先生!」圖茨先生從椅子中跳了起來,喊道,一邊重新跟他握手,「這真是個極大的、難以形容的安慰呀;如果您現在就是告訴我董貝小姐已經結婚了,那麼我也能微笑了。是的,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對他說道,「以我的靈魂與肉體發誓,不論在這之後我緊接著會對自己做什麼,我確實認為,我能微笑了,我是感到多麼安慰啊。」

  「您是個胸懷豁達的人,」沃爾特毫不遲疑地回答了他的問候,說道,「當您知道您可以為董貝小姐效勞時,您將會感到更大的安慰與喜悅的。卡特爾船長,勞駕您把圖茨先生領到樓上去好嗎?」

  船長向圖茨先生打了招呼,圖茨先生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跟隨著他,登上這座房屋的頂層;他的嚮導沒有對他說一句預先通知的話,就把他引進弗洛倫斯新的避難處。

  可憐的圖茨先生看到她的時候,心中的驚愕與快樂,除了通過放縱的行動之外,是沒有別的辦法能發洩出來的。他跑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吻它,把它放下,又重新握住它,一隻膝蓋跪在地上,流著眼淚,吃吃地笑著,完全不顧有被戴奧吉尼斯咬傷的危險。戴奧吉尼斯相信在這些行為中對他女主人含有某些敵意,因此就在他的周圍轉著圈子,仿佛只是決定不了從哪一處進行襲擊,但卻堅決打定主意給他來一個可怕的傷害。

  「啊,戴,你這條不好的、健忘的狗!親愛的圖茨先生,我多麼高興看到您。」

  「謝謝,」圖茨先生說道,「我身體很好,我很感謝您,董貝小姐,我希望您全家人都好。」

  圖茨先生說這些話的時候,絲毫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在一張椅子中坐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弗洛倫斯,臉上露出了高興與絕望正在進行激烈鬥爭的表情。

  「董貝小姐,」圖茨先生氣喘吁吁地說道,「吉爾斯船長和沃爾特斯上尉說,我可以為您效點勞。在布賴頓的那一天,我的行為像一個殺死父母的忤逆子,而不像是一個有一筆獨立財產的人,」圖茨先生嚴厲地責備自己道,「如果我能消除那天的記憶的話,那麼我就可以懷著一絲高興的心情躺進沉默的墳墓裡了。」

  「圖茨先生,」弗洛倫斯說道,「請別希望我忘記我們相識過程中的任何事情。請相信我,我永遠也不能忘記。您對我來說,總是無限的親切與善良。」

  「董貝小姐,」圖茨先生回答道,「您對我的感情的體諒是您天使般性格的一部分。我感謝您一千次。這是完全無關緊要的。」

  「蘇珊離開我的時候,您曾經費神把她送到驛車車站,」弗洛倫斯說道,「我們想要問您的是,您是不是記得她到哪裡去了?到哪裡可以找到她?」

  「董貝小姐,」圖茨先生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已記不清驛車上寫著的確切的地名了,可是我記得她說,她不打算在那裡停下來,而要繼續往前走。不過,董貝小姐,如果您的目的是想要找到她,讓她到這裡來的話,那麼我跟鬥雞將儘快把她領到這裡來。我的忠誠與鬥雞傑出的智慧可以保證做到這點。」

  圖茨先生看到他有希望成為一位有用的人,非常高興,重新活躍起來,他的忠誠又毫無疑問是無私和真摯的,因此如果拒絕他那就太殘酷了。弗洛倫斯生性審慎細心,不好提出任何異議,但她卻情不自禁地對他不斷表示萬分感謝;圖茨先生自豪地接受了交托的任務,立即前去執行。

  「董貝小姐,」圖茨先生說道;當他接觸到向他伸過來的手時,一種毫無希望的愛情的痛苦明顯地突然傳播到他的全身,並在他的臉上反映出來,「再見!請允許我冒昧地向您說,您的不幸使我成了一個極為可憐的人,除了吉爾斯船長本人外,您可以最信賴我了。我很明白我自己的短處——它們並不是最無關緊要的,謝謝您——,但我是個完全可以信得過的人,我可以向您保證,董貝小姐。」

  圖茨先生說完這些話以後,重新由船長陪伴著,走出了房間;船長剛才站在離開他不遠的地方,腋下夾著帽子,同時用鉤子梳理著散亂的頭髮,不是漠不關心地看到了發生的情形。當門在他們後面關上以後,圖茨先生的生命的光輝又重新籠罩上了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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