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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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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機密的談話與不幸的事故 磨工羅布不再穿卡特爾船長給他的黑色喪服,也不再戴那防水帽,而是穿上一套結實的、棕色的制服了;雖然這套制服在他身上表面上裝出很樸實、很端莊的樣子,但實際上卻顯出一副沾沾自喜、逞能自信的神態,這正是任何裁縫都願意把衣服做成這種氣派的;就這樣,磨工羅布完全改變了他的外觀;他在心裡也完全把船長和海軍軍官候補生拋開,只不過在閒暇的時候才花上幾分鐘向這些難以分開的、尊貴的朋友們誇耀一下自己的升遷,並在那黃銅樂器——他的良心——發出的讚揚的音樂的伴奏下,回憶起他是怎樣得意揚揚地擺脫了他們的;他現在為他的恩人卡克先生服務。他住在卡克先生家裡,侍候著他本人,因此一直懷著恐懼的心情,哆哆嗦嗦地把他那圓圓的眼睛片刻不離地注視著卡克先生那雪白的牙齒,而且覺得,他應當把眼睛睜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大才是。 即使他是在一位大巫士手下服務,牙齒又是這巫士最強有力的魔力的話,那麼他也不能比對著卡克先生這些牙齒,全身上下顫抖得更厲害的了。這孩子在他恩人身上感覺到一種力量和權威,它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迫使他絕對地馴服與順從。甚至當他的恩人不在的時候,他也並不認為他想到他時就安全無恙,因為他唯恐他的恩人又會像他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早上一樣,立即就抓住他的喉嚨;他唯恐又會看到,他恩人的每一顆牙齒都來揭發他,並譴責他心中的每一個念頭。跟他恩人面對面在一起的時候,羅布毫不懷疑:卡克先生看透他的秘密的思想;或者更確切地說,如果卡克先生想要這樣做的話,那麼他只要稍稍運用一下他的意志,他就能看透它們;羅布完全相信這一點,就像他相信他在看卡克先生的時候,卡克先生一定在看他一樣。卡克先生淩駕于他的力量是這樣包羅一切,是這樣牢牢地把他置於他的控制之下,因此他根本連想也不敢去想,而只是在整個心裡不斷地愈益強烈地感覺到,他的恩人對他具有不可抗拒的權威,並有能力對他做任何事情,因此他就站著討取他的歡心,並設法搶先去執行他的命令,至於其他一切思想活動則完全停止了。 也許羅布沒有問過他自己——在他當時的心情下,提出這樣的問題將會是一件非常輕率的行為——:他在各個方面都這樣完全屈服於這種影響,是不是因為他在心中曾浮現過這樣的猜疑:他的恩人是奸詐權術的大師,而他自己在磨工學校中在這方面也曾經是一名可憐的學生。不過羅布不僅怕他,而且也的的確確欽佩他。也許卡克先生更瞭解他力量的源泉,並萬無一失地運用它。 羅布在辭退了船長那裡的職務的當天晚上,賣掉了鴿子,在匆匆忙忙之中甚至做了一筆不利的交易之後,就直接來到卡克先生的家裡,興奮地出現在他的新主人的面前;他滿臉通紅,似乎指望得到稱讚似的。 「怎麼,淘氣鬼!」卡克先生向他的包袱看了一眼,說道,「你已經辭退了你的工作,上我這裡來了?」 「嗯,對不起,先生,」羅布結結巴巴地說道,「您知道,上次我到這裡來的時候,您曾說過——」 「我曾說過,」卡克先生回答道,「我曾說過什麼啦?」 「對不起,先生,您什麼也沒有說過,先生,」羅布回答道;卡克先生問話的語氣已對他發出了警告;他感到張皇失措。 他的恩人露出寬闊的牙床,看著他,又用食指點了點,說道: 「我看你今後沒有好下場,我的流浪漢朋友。災禍等待著你。」 「啊,請別這樣說,先生!」羅布喊道,他身子下面的兩隻腿顫抖著。「說實在的,先生,我只想為您工作;先生;只想侍候您,先生;只想忠實地完成您吩咐我的一切事情,先生。」 「如果你想跟我打交道,」他的恩人回答道,「你最好是忠實地完成我吩咐你的一切事情。」 「是的,這我明白,先生,」順從的羅布辯護道,「這我相信,先生。如果您肯開個恩,考驗考驗我的話,先生!而且,如果您什麼時候發現我做任何違反您的意願的事情的話,先生,那麼我可以讓您殺死我。」 「你這狗!」卡克先生背靠在椅子上,向他從容地微笑著,說道,「如果你想要欺騙我的話,那麼我就會讓你夠難受的; 跟那比起來,殺死你根本算不了什麼!」 「是的,先生,」喪魂落魄的磨工回答道,「我相信,您會殘酷可怕地懲治我,先生。哪怕有人用金基尼來收買我,我也不想欺騙您,先生。」 磨工本想得到稱讚的指望完全落了空,他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看著他的恩人,並徒勞無益地想不去看他;那惴惴不安的神情就像一條狗在類似情況下時常表現出來的那樣。 「這麼說,你已經辭退了你原先的工作,到這裡來請求我允許你在我手下服務,是不是?」卡克先生問道。 「是的,如果您願意的話,先生,」羅布回答道;他實際上是遵照他的恩人的指令到這裡來的,可是現在他甚至不敢稍稍暗示一下這個事實來為自己辯護。 「好吧!」卡克先生說道,「你瞭解我吧,孩子?」 「對不起,先生,是的,先生,」羅布回答道,一邊笨手笨腳地摸弄著帽子,同時仍舊被卡克先生的眼光束縛住;雖然他想從這束縛中解脫出來,但總是徒勞無效。 卡克先生點點頭。「那麼就多加小心吧!」 羅布連連鞠躬,表示他對這警告有著深刻的理解,同時一邊鞠躬,一邊向門口退去;當他眼看就要退出門外,正感到極大欣慰的時候,他的恩人把他喊住了。 「喂!」他喊道,粗暴地叫他回來。「你過去經常——把門關上!」 羅布立即遵命,仿佛他的生命就取決於他是否敏捷似的。 「你過去經常躲在屋簷下面。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是說偷聽吧,先生?」羅布困惑地思索了一下,大膽猜測道。 他的恩人點點頭。「以及偷看,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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