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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第三十九章 海員愛德華·卡特爾船長的又一些奇遇

  時間以它堅定的步伐和堅強的意志向前推進,年老的儀器製造商在留下的信件中,囑咐他的朋友不許打開封好的包裹的一年期限就要滿了;有一天晚上,卡特爾船長懷著神秘與不安的感覺望著它。

  船長是一位正直的人,他從沒想到過要在期滿之前哪怕一個小時打開這個包裹,就像他從沒想到過要剖開他自己來研究一下他身體的構造一樣。他只是在晚間抽第一鬥煙的時候把它拿出來,放在桌子上,然後接連兩三個鐘頭坐在那裡,通過煙霧,沉默而嚴肅地注視著它的外表。有時,船長在這樣細心觀察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逐漸地把椅子往後拉開,拉開,仿佛要拉出包裹的魔力範圍之外似的;可是如果這是他的意圖的話,那麼他卻從沒有成功過,甚至當客廳的牆壁擋住他的退路的時候,那個包裹仍舊吸引著他;或者如果他在浮思漫想之中把眼光轉到天花板或爐火上去的話,那麼它的形象就會立即跟隨而來,顯著地停落在煤塊中間,或者在白色的灰泥上佔據了一個有利的位置。

  對於「心的喜悅」,船長慈父般的關懷與喜愛並沒有改變。可是自從上次跟卡克先生會晤以後,卡特爾船長心中開始懷疑:他以前為了這位小姐和他親愛的孩子沃爾特所進行過的干預究竟是不是已證明像他曾經期望過的以及他當時曾相信過的那麼有利。船長非常憂慮,他所造成的害處已大於益處,這點使他心中苦惱不安。他在悔恨與自責的過程中,決心贖回自己的罪過;他所採取的辦法就是使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有害於任何人,就好像把他自己當作一位危險的人物,給扔到船外去一樣。

  因此,船長就把自己埋沒在儀器中間,從來不走近董貝先生的公館,或設法讓弗洛倫斯或尼珀小姐知道他的情況。他甚至跟珀奇先生也斷絕了關係;在他最近來拜訪的時候,他冷淡地通知這位先生,他感謝他的交情,可是他已決心跟所有的熟人不相來往,因為他擔心他會在無意間把哪個彈藥庫給爆炸了。船長在這種心甘情願的隱居中,除了跟磨工羅布交談外,整整幾天、整整幾個星期不跟任何人交談一句話;至於磨工羅布,船長則認為他不懷私心,情深義重,忠心耿耿,在這些方面可以稱得上是個模範。船長在這樣隱居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注視著包裹,坐著抽煙,想著弗洛倫斯和可憐的沃爾特,直到後來,他們兩人在他的樸實的想像中似乎已經死了,變成了永恆的青年——他最初記憶中的美麗的、天真爛漫的孩子——。

  不過船長在沉思默想中並沒有忽略自己的進步和對磨工羅布智力的培養。他通常要求這位年輕人每天晚上向他朗誦書本一小時。由於船長盲目地相信一切書本都是對的,所以羅布就通過這個途徑積累了許多令人注目的知識。星期天晚上,船長在睡覺之前經常為他自己讀基督有一次在一座山上佈道①中的一些段落;雖然他習慣按照他自己的方式,不用書本,引用原文,可是他讀的時候,仿佛早已熟記它的希臘文,對於它的每一句箴言他都能寫出出色的神學論文,不論寫多少篇都可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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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見《馬太福音》5—7章。

  磨工羅布對聖書的虔誠精神,在磨工學校美妙的制度下,曾經得到過很好的培養。他曾經不斷地碰撞猶太族人的名字,在腦骨上留下永久的傷痕;他曾經單調無味地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那些艱深難懂的韻文;特別是,他曾經受過懲罰,他還曾經在六歲的時候穿著皮褲,每星期天三次,在一座很悶熱的教堂的很高的走廊中整步行進;那裡有一架大風琴,像一隻特別勤勉的蜜蜂一樣,在他昏昏欲睡的腦袋上發出嗡嗡的響聲;他就是通過這樣一些途徑,培養起對聖書的虔誠精神的。因此,每當船長停止朗讀的時候,磨工羅布就裝出一副深受啟發的樣子,而當朗讀正在進行的時候,他則通常是打呵欠和打瞌睡。善良的船長從來沒有懷疑會發生後面提到的那種情況。

  卡特爾船長作為一個做生意的人,也記起帳來。他在這些帳冊裡記上他對於氣候及運貨馬車和其他車輛行駛方向的觀察;他注意到,在他那個地區內,這些車輛在早上和一天的大部分時間內是向西行駛的,到晚上則向東行駛。有一個星期有兩三個過路的人進來看看,他們「跟他談到」——船長這樣記道——眼鏡方面的事;他們什麼也沒有買,答應以後再來看看;船長判斷生意開始要好轉起來了,並在當天的日記帳中記載著:那時風吹來相當清新(他首先記載上這一點),風向西北;夜間有所改變。

  船長的主要困難之一是圖茨先生。他時常到這裡來,話說得不多;看來他有個想法:小後客廳是個可以在那裡吃吃發笑的合適的房間;雖然他和船長根本沒有比以前更為親密的關係,可是他卻會在那裡坐上整整半個小時,利用它的便利條件,來達到他的目的。船長根據最近的經驗,變得謹慎小心,可是他仍然不能判斷,圖茨先生是不是確實就像他表面上看去那樣,是個溫順的人,還是一位非常狡猾、善於掩飾的偽君子。他時常提到董貝小姐,這是可疑的,不過圖茨先生表面上對船長是信賴的,船長內心對這一點懷有好感,所以就暫時克制自己,不做出不利於圖茨先生的決定;每當圖茨先生提到他內心深處的那個問題時,船長僅僅用難以形容的聰明的神色注視著他。

  「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有一天以他慣常的方式,突然說道,「您能不能行個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讓我跟您交個朋友好嗎?」

  「啊,我的孩子,我來跟您說說,事情是怎樣的,」船長終於決定了行動方針,回答道,「我已經想過這件事了。」

  「吉爾斯船長,您真好,」圖茨先生回答道,「我非常感謝您。說實話,我以榮譽向您發誓,您能讓我榮幸地跟您交個朋友,這真是做了一件仁慈的事。確實是這樣的。」

  「我得說,老弟,」船長慢吞吞地說道,「我不瞭解您。」

  「可是如果您不讓我榮幸地跟您交朋友的話,」圖茨先生堅定地向著目標前進,回答道,「那麼您就永遠也不能瞭解我了。」

  船長似乎被這個新穎而有力的意見所打動,看著圖茨先生,仿佛心中想到,他身上具有更多的東西,是他原先沒有料想到的。

  「說得好,我的孩子,」船長沉思地點著頭,說道,「說得不錯。現在您聽著,您向我講過一些話,我從您的話中瞭解到,您愛慕上一位可愛的人兒,是不是?」

  「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用拿著帽子的那只手有力她打著手勢,說道,「愛慕不是個確切的字眼。我以榮譽發誓,您根本想不出我的感情是怎樣的。如果能把我的皮膚染成黑色,讓我做董貝小姐的奴隸,那麼我將認為這是對我的恩惠。如果我能夠以我的全部財產為代價,投生成董貝小姐的一條狗的話,——那麼我——我確實認為,我將會永遠不停地搖著尾巴。我將會感到無限幸福,吉爾斯船長!」

  圖茨先生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淚汪汪,同時懷著深情,把帽子緊緊壓著胸脯。

  「我的孩子,」船長被他感動了,產生了憐憫心,因此回答道,「如果您是真心實意的話——」

  「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喊道,「我現在處於這樣一種心情,我死心塌地、真心實意到了這樣一種地步,如果我能在一塊熾熱的鐵塊上,或者在一塊火紅的煤塊上,或者在熔化的鉛上,或者在燃燒的封蠟上,或者在任何這一類東西上發誓的話,那麼我將高興燒傷我自己,這樣我的感情就可以得到寬慰了,」圖茨先生急忙往房間四處張望,仿佛想要找到一種足夠痛苦的手段,來達到他那可怕的目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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