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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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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弗洛倫斯孤單寂寞,海軍軍官候補生神秘莫測 弗洛倫斯孤獨地居住在這座宏偉而冷清的公館中,一天又一天地過去,她仍孤獨地居住著;光禿禿的牆壁含著發呆的眼光俯視著她,仿佛它們懷著戈岡①般的心腸,決心凝視著她,使她的青春和美貌轉變成石頭似的。 -------- ①戈岡(Gorgon):希臘神話中三個有蛇發的女怪之一,面目猙獰,人一見她之後就立刻嚇得變成石頭。 妖魔故事中隱藏在密林深處、具有奇異魔力的住宅,沒有一座在想像中能比她父親的公館在冷酷的現實中更加淒涼冷落、無人過問;它俯臨著大街;夜間,當鄰近的窗子放射出光芒時,它經常是這條光線微弱的街道上的一個暗點;白天,它經常是這條街道從不露出微笑的臉上的一道皺眉。 在這座公館的前面,沒有像妖魔傳奇中通常所見到的那樣,有兩條龍守衛著監禁在裡面的清白無辜的受害者;但在門的拱道上面有一張怒目而視的臉,邪惡地張開薄薄的嘴唇,俯瞰著所有的來人;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奇形怪狀的生了鏽的鐵柵欄,曲曲彎彎,像一個藤架的化石一樣豎立在門檻上,上面是細長的和螺旋形的尖端,兩邊各掛著一個不祥的熄燈器,似乎在說,「進去的人,請把光留有後面!」①正門上沒有刻上任何辟邪驅怪的文字,但是這座公館現在外表上十分冷落淒涼,孩子們都用粉筆在欄杆和鋪石的道路上——特別是在牆角周圍——亂塗亂寫,還在馬廄的門上畫上鬼怪;因為他們有時被托林森先生攆跑,所以他們就採取報復,在上面畫上他的肖像,把他的耳朵畫成從帽子底下沿著水平方向長出來。在這座公館屋頂的陰影下,不再有任何喧鬧的聲音。吹奏銅管樂器的樂隊每星期一次在早上來到街上,當它走過這些窗子下面的時候,從來沒有吹奏過一個曲調;所有這些娛樂團體都一鼻孔出氣似地把它當做一個不可救藥的地方,疏遠它,回避它,直至那可憐的彈小管風琴的藝人也毫不例外。(這藝人的技藝很不高明,還配上一些用機械自動操作的蹩腳的舞蹈木偶,在雙扇門下進進出出地跳著華爾茲舞)。 -------- ①意大利詩人但丁(Dante,公元1265—1321年)在《神曲》的《地獄》篇中寫道,地獄的正門上刻著以下文字:「進去的人,請把希望拋棄!」狄更斯把這個有名的警句在這裡有趣地進行了改寫。 對董貝先生公館所施加的魔力要比那種使房屋沉睡一段時間、但醒來時仍清新如初、絲毫無損的魔力具有更大的破壞性。 荒廢的淒涼景象處處都在默默無聲地證明這一點。房間裡面,窗簾垂頭喪氣,萎靡不振,失去了先前的折痕與形狀,像笨重的柩衣一般懸掛著;大批不用的家具像在大祭時被屠殺的大量牲口一樣,依舊堆積著和被覆蓋著,像被囚禁和遺忘的人們一樣蜷縮著,不知不覺地改變著形貌。鏡子好像隨著歲月的呼吸,變得暗淡無光。地毯上的圖案褪了色,看去模糊不清,像對往昔歲月中零星瑣事的回憶一樣。木板對不習慣的腳步感到吃驚,吱嘎吱嘎地響著並顫抖著。鑰匙在門鎖中生了鏽。牆壁開始潮濕。圖畫在汙土的覆蓋下似乎退縮下去,隱匿起來。黴菌開始潛藏在壁櫥中。真菌從地窖的角落中生長出來。灰塵積聚著,誰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和怎樣積聚起來的。蜘蛛、蛀蟲和蛆蠐螬的聲音每天都可以聽到。喜愛探險獵奇的蟑螂不時可以在樓梯上或樓上的房間中看到,他一動不動,仿佛在納罕,他怎麼跑到那裡去的。耗子到了夜間就穿過它們在牆上嵌板後面鑿通的黑洞洞的通道,吱吱響叫並相互扭打著。 從關上的百葉窗中透過來的未必是真正的光線中,可以模糊看得出大房間中冷冷清清而又莊嚴豪華的景象;它也許正好充分說明這是一座被施過魔力的住宅。例如:鍍金的獅子把失去光澤的腳爪偷偷地從罩套下面伸出;樹立在底座上的大理石半身像的輪廓,透過面紗可怕地顯露出來;時鐘從不報時,或者如果偶爾擰上發條的話,就報錯時間,敲打著人世間不存在、在針盤上沒有顯示出來的時間;懸掛著的分枝燈架偶爾相撞時發出的叮噹響聲比警鐘更使人震驚;減弱了的聲音和遲緩的氣流在這些物體中間穿行;許多其他物品被壽衣和罩套覆蓋著,就像虛幻的鬼怪一樣,呈現出非現實的形狀。可是除此之外,還有那個大樓梯,這座房屋的主人很少攀登到上面,而他的小兒子則沿著它上升到天國。還有其他的樓梯和走廊,是好幾個星期誰也不去的;有兩個鎖上的房間與這個家庭死去的成員聯繫著,人們見到它們有時會竊竊私語,回憶起他們。除了弗洛倫斯以外,公館中所有的人還看到一個溫柔的人兒在穿過寂寞與幽暗的景物走動著; 她向每一件沒有生命的東西帶去了活著的人們的關心與驚訝。 因為弗洛倫斯孤獨地居住在這座無人過問的房屋中;一天又一天地過去,她仍舊孤獨地居住著;冷冰冰的牆壁含著發呆的眼光俯視著她,仿佛它們懷著戈岡般的心腸,決心凝視著她,使她的青春和美貌轉變成石頭似的。 青草開始在屋頂上和底層砌石的縫隙裡生長出來。鱗狀的、碎粒般的植物在窗臺四周發芽。一片片灰漿在久未使用的煙囪裡壁失去了粘附力,紛紛往下掉落。兩株幹子被煙薰了的樹,頂梢被薰枯了,凋殘的樹枝在樹葉上面高聳著。整個房屋,白色已轉為黃色,黃色已轉為近乎黑色;自從那位可憐的夫人死去以後,它已逐漸成為這條單調無趣的長街上的一個黑暗的豁口。 但是弗洛倫斯像故事中國王的美麗的女兒一樣,在這裡茁壯美好地成長著。如果不算蘇珊·尼珀和戴奧吉尼斯的話,那麼書本、音樂和每天來到的老師是她僅有的真正伴侶。蘇珊·尼珀陪同她年輕的女主人一起上課,因此也獲得了很多知識。戴奧吉尼斯可能由於同樣的影響,變得溫和起來了;他整個夏天上午會把頭擱在窗臺上,一會兒張開著眼睛,一會兒閉著眼睛,平平靜靜地對著街道;有時他猛抬起頭來,含著極為深意的眼光,目送著一條吵吵嚷嚷的狗,在大車中一路吠叫過去;有時他勃然大怒,莫名其妙地回憶起鄰近假想的敵人,猛衝到門口,在那裡震耳欲聾地狂吠一陣之後,露出了他那特有的滑稽可笑和得意揚揚的姿態,磨磨蹭蹭地走回來,重新把下巴擱到窗臺上,顯出一條已為公眾立功效勞的狗的神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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