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董貝父子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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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芬在這裡,」他抬起眼睛,露出那極為寬闊、極為急速的微笑,回答道:「正通過我們之間的隔牆哼唱著,我想大概是回想他昨天四重奏樂團的音樂吧,它把我弄得都快要瘋了。我真希望他把他的大提琴燒了,把他的樂譜也一道扔到火裡去。」 「我覺得,您什麼人也不尊敬,卡克,」董貝先生說道。 「是嗎?」卡克問道,一邊又露出了一個寬闊的、極為狡詐的微笑,露出了他的牙齒;「唔!不是對好多人都尊敬,我想。也許是,」他低聲嘀咕著,仿佛他只是在想這件事,「我不想對一個以上的人負責。」 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這是危險的品質;如果這是假裝的話,那麼它也同樣危險。可是董貝先生似乎並不這樣想;這時他挺直了身子,仍舊背對著壁爐站著,同時威嚴而鎮靜地望著他下屬中這位第一把手,在神態中似乎對他自己的權力隱藏著比平時更為強烈的潛在的意識。 「說到莫芬。」卡克先生從公文中抽出一頁紙來,繼續說道,「他報告說,巴巴多斯①代銷處的一位低級職員死了,因此建議為接替他的人訂購一張船票,乘『兒子與繼承人』這條船去,它大約在一個月左右開航。我想,您認為誰去都一樣吧?我們這裡沒有合適的人。」 -------- ①巴巴多斯(Barbados):位於西印度群島最東端,為一珊瑚島;在狄更斯寫作此書時,它是英國的殖民地。 董貝先生非常漠不關心地點點頭。 「這不是一項很重要的任命,」卡克先生取出一支筆,在公文背面簽署了意見。「我想他可能把這個職位贈送給一位孤兒,他一位音樂朋友的侄子了。它也許會終止他的提琴演奏,如果他有那方面的天賦的話。是誰?進來吧!」 「請原諒,卡克先生。我不知道您在這裡,先生,」沃爾特手裡拿了幾封沒有啟封的新到的信件,走進來,回答道: 「是低級職員卡克先生,先生——」 經理卡克先生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刻被觸到了痛處,感到羞恥與屈辱,或者裝出這種樣子;他換了一副抱歉的神色,低垂著眼睛,注視著董貝先生,片刻間一言不發。 「我想,先生,」他突然怒衝衝地轉身對著沃爾特,說道:「我以前曾經請求您在談話中別把低級職員卡克先生扯進來的。」 「請您原諒,」沃爾特回答道。「我只是想要說,低級職員卡克先生告訴我,他想您出去了;否則,您與董貝先生正有事商談的時候,我就不會來敲門了。這些是給董貝先生的信,先生。」 「很好,先生,」經理卡克先生把信從他手裡猛搶過去,回答道。「回去幹您的事情去吧。」 可是卡克先生把信拿到手裡那樣隨便無禮,因此他把一封信掉在地上了,而且他自己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董貝先生也沒有留意到掉在他腳邊的那封信。沃爾特遲疑了一會兒,心想他們兩人當中這一位或那一位會注意到的,但發現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就停下腳步,走回來,把它撿起來,親自擱在董貝先生的辦公桌上。這些信都是郵寄來的;我們提到的這封信碰巧是皮普欽太太的定期報告,寄發地址像往常一樣,是由弗洛倫斯寫的,因為皮普欽太太是一位不擅長寫字的女人。當董貝先生的注意力被沃爾特默默地吸引到這封信的時候,他吃了一驚,兇猛地看著他,仿佛他相信他是故意把它從所有信中挑出來似的。 「您可以離開這個房間了,先生,」董貝先生傲慢地說道。 他把信在手裡揉成一團,注視著沃爾特走出門外以後,沒有啟封就把它塞進衣袋。 「您剛才說,您要派一個人到西印度群島去,」董貝先生急忙說道。 「是的,」卡克回答道。 「派年輕人蓋伊去。」 「好,確實很好。沒有什麼比這更容易的了,」卡克先生說道;他沒有露出任何驚奇的表情,而是像先前一樣,冷冰冰地在公文背面重新簽署了意見。「派年輕人蓋伊去。」 「喊他回來,」董貝先生說道。 卡克先生迅速照辦;沃爾特也迅速地回來了。 「蓋伊,」董貝先生稍稍轉過身子,以便回過頭來看著他。 「有一個——」 「空缺,」卡克先生嘴巴張得極為寬闊地說道。 「在西印度群島。在巴巴多斯。我打算派您去,」董貝先生說道;他不屑美化明擺著的事實真相,「去接替巴巴多斯會計室裡一個低級的職位。請代我轉告您的舅舅,我已選擇您到西印度群島去了。」 沃爾特驚愕得完全停止了呼吸,因此連「西印度群島」這幾個字也不能重複說出來。 「總得派個人去,」董貝先生說道,「您年輕,健康,舅舅的境況又不好。告訴您舅舅,已經指派您了。現在還不走。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或者也許是兩個月。」 「我將留在那裡嗎,先生?」沃爾特問道。 「您將留在那裡嗎,先生!」董貝先生把身子朝他那邊稍稍轉過來一點,重複地說道。「您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卡克?」 「住在那裡,先生,」沃爾特結結巴巴地說道。 「當然,」董貝先生回答道。 沃爾特鞠了個躬。 「我的話已經說完了,」董貝先生說道,一邊重新看他的信。「當然,卡克,您在適當的時候向他交代一下旅行用品等等事情。他不必待在這裡了,卡克。」 「您不必待在這裡了,蓋伊,」卡克先生露出牙床,說道。 「除非,」董貝先生說道,他停止閱讀,但眼睛沒有離開信件,好像在聽話似的。「除非他有什麼話要說。」 「沒有,先生,」沃爾特回答道;當無數種形形色色的景象湧現到他的心頭時,他感到激動和慌亂,幾乎昏了過去;在這些景象當中,卡特爾船長戴著上了光的帽子,在麥克斯廷傑太太家裡驚愕得目瞪口呆;他的舅舅在小後客廳裡悲歎著他的損失,是最為突出的兩幅。「我實在不知道——我——我很感謝,先生。」 「他不必待在這裡了,卡克,」董貝先生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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