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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我說出那件事,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我是不會再跟你以外的人說了。」

  我瞪著屋內的黑暗,輕輕地點頭。

  「你覺得責任很重吧?」他問,「你又沒有要求,我就告訴你那樣沉重的秘密,而且還要你不能告訴任何人。你或許不太高興吧。」

  我搖頭。「沒這回事。」

  「我有點後悔,或許不應該把你給捲進來。」

  「沒關係。」

  「要是可以的話,請把它忘了。」

  「什麼?」

  「昨天的話。」

  我極過頭看著他說:「這實在是太無理的要求了。聽過一遍的話是很難忘得掉的。」

  「說得也是。」信太郎微笑說,「你說得對。」

  「請放心,老師。昨天的話,我不會向任何人說,我向你保證。」

  「小布。」

  「什麼?」

  信太郎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微光。他輕輕地碰我的唇,那很明顯的是感謝的吻。除此之外毫無其他意義的吻。

  二十八號清晨九點整,信太郎出門到學校去。

  他出門時問我今天做什麼。我說「回家」,說是這麼說,但並不想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只是因為留下來也不知要做什麼,所以只好說會離開。

  信太郎向我說要是我要回家的話,把鑰匙寄放在管理員那。我點頭,送他出門。我也沒有想對他說「那麼。這是最後的一面。我們短期內不要見面吧。」也沒有像是少女漫畫的主角一樣陷入傷感的情緒,想著搞不好自己再也見不到信太郎了,自己再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了。

  信太郎一出了玄關,我就將夾在玄關的早報獨出來。報上的頭版大幅報道著「中美發表共同聲明」。

  我將廚房的碗盤洗乾淨,用毛巾擦好歸回原位。只要打開報紙就會看到三大張有關淺間山莊事件的新聞。我應該知道那天早上十點警方要突擊山莊。但不知為什麼,那天報紙上我注意到的,只有尼克森總統和周思來微笑的照片。

  在我收拾完屋於抽著煙的時候,電話響了。我心臟噗通噗通地跳。我想或許是雛子打來的,又想,不,可能只是普遍的電話。又轉而一想,不能說一定不是雛子呀。

  在期待與不安中,電話鈴或許會中斷,我決定拿起電話筒。

  是雛子。她用很艱澀的,好像在應付外人有點不自然的語氣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小信在嗎?」

  「他剛剛出門。」我說,「雛子,你在哪?」

  「輕井澤呀。」

  「在別墅吧?」

  「是呀。」

  「昨天打電話到那去,沒有人接。」

  雛子沒有回話。「小信有沒有說幾點回來?」

  「不知道,我沒問。」

  很短暫的沉默。「小布,你昨天就在那嗎?」

  「嗯。」

  「要是你想一直待下去,就待著沒有關係。」

  「什麼意思呢?」

  「我呀,我不想再回到小信身邊了。」

  我一不出聲,雛子就說:「對不起,我忍不住感到苦痛。」她吸了吸鼻子說,「已沒辦法了。」

  「可不可以見你最後一面?」我問。有一點想哭但是沒有淚,我感到站著的兩腳穿過了地板往一樓掉下去,而就這麼掉進無底的深淵。

  我握緊聽筒說:「我想見你。好不好?」

  「你這麼說就奇怪了,從今以後,我還是會常常見到小布呀。」

  「我想去見你。」我說,「就是現在。」

  「現在?」

  「為什麼?你說你要來這兒?」

  「不可以嗎?」

  「嗯。不是不能,但是到底?」

  「我這就過去。」我打斷雛子,「我有話和你說。」

  「什麼?」

  「電話不好說。」

  「奇怪了,是什麼話?」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說,「大久保也在那吧?」

  「在。所以呢?」

  「我要說的話也想讓他知道。」

  「這樣嗎?」雛子說。繼續著猶豫不決的沉默,然後終於說:「好吧,那麼我等你。這裡可是冷得不得了喲,多穿點衣服。」

  我沒應話就掛了。我後來回想時覺得不可恩議的是,我一掛了電話後,我對雛子的事、信太郎的事、還有自己的處境、接下來到輕井澤要說什麼話……等等全部忘了。實在夠愚蠢的。那時在我腦中的第一大事,就是自己身上帶的現金夠不夠到輕井澤去。

  要是不夠的話得馬上到哪兒借錢才行。但是又沒有可以借錢的好朋友。我一面想著怎麼辦,一面看著錢包。

  去的錢是有,但是不知夠不夠回來。可是很奇怪的,我似乎根本不在意,只要能到輕井繹就好。我很快地跑到信太郎的書房,從書架上取出時刻表查班次,然後不慌不忙地出門。坐上中午那一班從上野開的特快車的話,傍晚就可以到達輕井澤。

  我進了浴室。對著鏡子擦口紅,用信太郎的梳子梳頭。關了暖氣,確認窗戶都關好以後,我穿上短外套,走出玄關上了鎖,然後到一樓把鑰匙托放在管理員那。

  這期間我的心情都沒有任何的動搖。要是說有什麼與往常不一樣的地方的話,可能就是我不管走在哪裡、做什麼樣的動作都沒有真實感。除了這一點以外,我想,我可以說是相當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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